“这很重要吗？”白夭夭甩干若皎剑上的水迹与血水，无声无息地插入背后的剑鞘。
方多病皱眉，表情顷刻间变得很严肃，“很重要！这足以说明，你们绝非江湖传闻般素未谋面。”
白夭夭轻笑，有些欣慰这孩子可算是发现了她和李莲花的秘密，却不打算明说，“所以呢？”
“所以我师父是不是真的没有死？！”方多病不假思索地问出了答案，一双大眼睛看着白夭夭，有希冀有渴望，还有一些接近真相的胆怯。
白夭夭眉目含了一丝柔和的笑意，“你怎么猜到的？”
方多病深深吸了口气，看向白夭夭的眼神柔和极了，“以师娘的性格，一天没有确认我师父真的死了，是绝不会被儿女情长羁绊，也绝不会放弃寻找他，与李莲花居于一隅过平静的生活。师娘是如此的敬重李相夷，怎会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白夭夭点点头，杏眸里满是欣慰。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师父没有死，而师娘也早早寻到了他，你手中的若皎剑就是最好的证明。此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师父除了少师、刎颈外最喜欢的剑，它陪伴师父渡过了整个绚烂恣意的少年时代，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方多病越说越觉得委屈，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颤抖。
他强忍着泪意，小心翼翼地问她，“师娘一定是被什么人盯上，身处危险之中，所以锋利无比的若皎剑才会到了你的手里。昨晚果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李、他……在保护你，对不对？”
白夭夭听着笑意更深，长长叹了口气后，温声道：“小宝，并非是师娘替他刻意隐瞒些什么，而是我们一致认为你知道的太多，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他也不愿让你涉险。”
“那你呢？还有李莲花……”方多病知道师父活着便足矣，既然他不想道清缘由，那便不去追问。他故作轻松，“我真正在乎的是师娘和李莲花怎么想，毕竟师娘与李相夷还有过一桩稀里糊涂的婚约，三人见了面岂不尴尬？”
白夭夭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你还真是个傻孩子！”
他到底在执拗些什么？不敢承认些什么？话都到嘴边了，竟硬生生吞回去，真是太傻了。
方多病气得要命，“你笑什么？难不成死莲花一点都不吃醋，眼睁睁看着师娘和师父旧情复燃？”
“旧情复燃不是这么用的，小宝。”白夭夭揩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反正他同意我改嫁李莲花了！”
无限接近真相，偏偏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方多病的潜意识还在割裂李莲花与李相夷。
白夭夭无声叹气，既然他这么不愿意相信，那就让他自己慢慢发现。她和李莲花都留下足够多的线索让他消化，能不能接受，就看他自己的了。
想着，白夭夭翻身上了骏马，准备赶往镜湖，“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方多病忍下心中的躁动，朝着白夭夭大喊，“我要他自己亲口告诉我为什么！还有，我知道师父一定很爱师娘，才会把视之为命的若皎剑给了你。对于师父而言，师娘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白夭夭强忍着笑意，回道：“你在我们心中也很重要。”
不知怎的，方多病红了眼眶，泪水混着雨水从脸上滑落，他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让这份泪意变得无比倔强。
他哼了声，麻利地上了马追赶白夭夭，“别以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我哄好，本少爷才没那么好哄呢！”
“这样啊……”白夭夭刻意拉长了尾音，又笑眯眯道：“那师娘偷偷拿李小花藏在米缸底下的老婆本，给你买德馨斋糖葫芦当做是赔罪，如何？”
“这还差不多。”方多病心里可算是舒坦了，又后知后觉道：“不对，死莲花米缸底下的老婆本，不是早被师娘收刮干净了吗？还有呢？”
白夭夭咳嗽了一声，“我偷偷给他放了两枚铜板压缸，过段时间就会自动填满五十两了。”
方多病倒吸一口凉气，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师娘，看不出来你也是个狠角色！”
白夭夭奇道：“怎么说？”
“死莲花藏了五十两老婆本，你就给他留两个铜板，未免太缺德了。”方多病眼睛越瞪越大，仔细想来自己反倒比李莲花有钱，至少身上有三个铜板，比他多一个。
白夭夭又咳嗽一声，理不直气也壮道：“你都说是老婆本，他娶了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那点‘本’自当是留给我的啊？”
方多病呛了口气，“师娘，你说话越来越像死莲花了，能不能正经点！”
白夭夭耸耸肩，不以为意道：“你口中的死莲花可是我夫君，自然会像他。”
“打住，我可不想听你们两人的风流韵事。”方多病作恶心状，在黑暗中唇角不知不觉的微微扬起。
突然，他歪头看着白夭夭，笑道：“师娘眼光不错。”
“嗯？”白夭夭笑得明眸善睐，脸不红，心不跳，道：“可不是，只要我白夭夭想要，天下第一准做我夫君！”
方多病呵一声笑，贱兮兮道：“现在的天下第一是笛飞声！”
“那、那还是算了，阿飞留给角大美女吧！”
“我就知道，师娘老早就觊觎死莲花的美色，从嘉州便开始给他下套了！色令智昏啊你！”
方多病恍然大悟，自认为看穿了所有，咋咋呼呼道：“当初在萝卜村的时候，师娘分明就是故意逗死莲花玩，欲擒故纵和美人计都用上了，他可不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他猛地顿住，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我家小姨空有武林第三美人的名头，脑子却不如师娘灵活啊。小姨定想不到死莲花喜欢矜持的姑娘，自当受不住她的热情示爱。这不让师娘钻了空子，成功拿下他。”
白夭夭登时红了脸，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我岂是这样的人？再说了阿飞长得也不差，我怎么就没有给他下套？”
李莲花喜欢矜持的姑娘？她看未必，咳咳咳……剩下的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不必外传！
“因为师娘就喜欢死莲花这种唯唯诺诺怕老婆的！”说着说着，他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话又说回来，当年你和师父迟迟不完婚，应该不止是因为乔女侠吧？最重要的是师娘压根儿不喜欢我师父这挂的！”
他哈哈大笑，“那倒也是，师父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狂妄的小屁孩，做事轰轰烈烈、吵吵闹闹的，不是去笑江山和花魁下棋，就是夜闯皇宫赏花听琴，得空了就跑到不知名的山沟沟里剿匪，又或者是挑战万人册上的武林高手，看着就觉得闹心。师娘性子静，平素最爱躲在青离居钻研医术，想来更喜欢成熟温润的男子，不喜欢这般吵闹又难缠的。”
被方多病戳穿心思，白夭夭脸更红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方多病沉吟半晌，乐呵呵道：“我们家死莲花确实成熟温润，也不怪师娘为他神魂颠倒。”
“闭嘴！”白夭夭厉声打断他，冰冷的雨水也冲刷不掉脸上的绯色。
方多病话锋一转，“话说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师弟、小师妹玩玩？”
“闭嘴！”
方多病越说越起劲，“其实我更喜欢小师妹啦。死莲花确实老大不小了，是时候生孩子啦！早生好啊，我还能给你们带带孩子，等我成婚了就没这个时间啦。”
“我师父尚未催我生孩子，你一小辈倒是催起来了？！”白夭夭轻轻踢了他一脚，杏眸瞪得圆滚滚的，“臭小子。”
“我哪里是小辈了？我可是死莲花的好兄弟，唤你一声‘嫂子’的。”
“……”
雨水淅淅沥沥，两匹骏马在拌嘴的吵闹声中朝着茫茫雨幕不断地前行，任凭秋雨将满地狼藉冲刷殆尽，将危机转化为无尽的欢声笑语，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