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闻回到家中,将怀里的大红庚帖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红灿灿的帖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姚宜闻几次伸手想要打开,却又将手压了回去。
稀里糊涂去了庄王府,没来得及好好思量就拿了人家的庚帖,家里还谁都不知道他定了这门亲。
姚宜闻叹了口气。
他休沈氏的一是为了秦姨娘那两条人命,二是因为沈氏利用他的关系贿赂学政帮沈敬元科场作弊。
可是现在这些事都是他冤枉了沈氏。
姚宜闻站起身拿着庚帖在软榻上躺下。
……
张氏打发人出去听消息,半晌如妈妈才匆匆忙忙地回来道:“看到了,看到了。”
张氏侧脸,“看到了什么?”
如妈妈轻声,“老爷,老爷拿着一张大红庚帖在书房里叹气。”
张氏的心脏愈发跳的厉害,脸上透出几分的喜色,“这么说,老爷答应了汪家。”
“怎么能不答应,汪家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有这层身份在,老爷怎么也不能拒绝,再说,庚帖过后宫里还会赐婚。”
想到宫里赐婚,张氏的眉毛就扬起来,“我还以为那丫头有多少本事,不过是装作晕倒罢了,到头来又能怎么样?”
张氏说到这里,看向如妈妈,“若是能将庚帖拿来看看就好了。”
如妈妈摇头,“奴婢吩咐人进屋伺候,老爷却说身上乏了,不让人进去,就要在书房安歇。”
张氏脸色有些难看。
如妈妈接着道:“突然之间给七小姐定下了婚事,老爷心里大约有些不自在。”
张氏冷笑,“什么不自在,从前也不见他多喜欢婉宁,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算是看了清楚,他跟老太爷没什么分别,若是能有利益自然什么都好,没有利益……管她是不是亲生的长女。”
如妈妈紧张地向周围看过去。
张氏不以为然,“我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假惺惺的模样。”平日里板着脸仿佛治家多严,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人前不轻易说话,仿佛胸有成竹,根本就是心里没有主意不敢随便说话。
这样的人跟姚宜之比起来,差的太远。
如妈妈见张氏一脸怒气忙道:“太太也别急,还能有谁家来提亲,寻常人家老爷也不敢接了庚帖。”
张氏点了点头,“宫里赐婚之前,那丫头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过了这几日,她就可以安心看姚婉宁的乐子。
如妈妈道:“从宫里出来之后,七小姐一直没有出屋,我让人看了,饭菜也吃的很少,想来是没有什么胃口。”
胳膊拧不过大腿。
惠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脸面在那里。
这事有了变故,首当其冲受累的是皇后娘娘和汪家。
张氏觉得已经不可能会有闪失,汪太太选的日子好,惠妃娘娘做媒的时机也好,想要将局面转过来,比什么都难。
姚婉宁现在一定在后悔,不该得罪她这个嫡母。
……
婉宁吩咐童妈妈,“这几天我不准备出门,别人问起就说我身上不舒服。”
童妈妈点了点头。
婉宁看向愣着的落雨,“快接着下,这盘结束我们还能再来一盘。”
清脆的棋子犹豫半天没有落下,落雨苦着脸,“小姐,您心里到底怎么盘算的,跟奴婢们说一声,如今的情形,奴婢哪里还能稳下心神来下棋……”
“愁什么,任何事都有解决的法子,”婉宁道,“做了该做的,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
棋下了一盘,婉宁就觉得饿,让童妈妈去厨房吩咐厨娘做些吃的,一碟蜜豆,猪肉、鸡肉脯子,芙蓉糕,三色酒酿圆子,四角牡丹油炸不落夹端端正正地摆在矮桌上。
“也给舅舅和母亲送去一份。”
母亲看到会安心,起码觉得她还有闲心倒腾这些东西。
两盒子小食摆在沈家桌子上。
沈敬元看了直摇头,点心看着精致,却都是甜的,尤其是婉宁爱吃的那些东西,比平常的点心还要甜,吃两口就受不了。
“还是给昆哥送过去吧!”
整个家里的人分着吃能吃掉一盘已经是不得了。
点心送到昆哥房里,昆哥正在跟着崔奕廷温书,崔奕廷站在窗边看廊外的大红灯笼,灯穗子被风吹的高高提起来又落下。
昆哥侧头看了几次,不知道那些灯穗子有什么好看,让崔二哥直盯着不肯挪开眼睛。
昆哥活动活动手指,挪了挪屁股,崔二哥来了一个多时辰,炕上的软垫子都被他坐了个坑陷,崔二哥就这样站着没有挪动半步,难道感觉不到疲累?
要不是他知道崔二哥在听他背书,还以为崔二哥这样望眼欲穿是在等什么人。
丫鬟撩开帘子进门,崔奕廷望过去。
两提食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碟碟点心,蜜豆、肉脯、糕点和他不识得的东西不停地落在桌子上。
昆哥下地过去看,不禁“咦”了一声,“这是谁做的?”
崔奕廷看着各色的点心,白瓷的盘子映得他眼睛发亮。
丫鬟低声道:“是七小姐让人送来的,大老爷吃不得甜食,知道六爷还在读书,就让送到这里来,一盘不少的都在这里。”
昆哥爱吃甜食,看着就合不拢嘴,请崔奕廷先坐下,自己才边瞄着点心边坐在锦杌上,屁股还没有挨上就又站起身来,想要去夹四角牡丹的不落夹。
“二哥尝尝,很好吃的。”
下人道:“已经让厨房去准备饭菜,老爷交代了,这样的东西吃多了齁着,定要配着吃,这次的点心多,两位爷尝尝就罢了。”
崔奕廷已经夹了点心,送进嘴里。
昆哥脸上做出蜜般的表情,眼睛弯弯的就像天边的月牙,七姐姐吃的东西都甜,给七姐姐的甜汤,厨房都要多放一勺糖。
这样的东西崔二哥是没处下嘴的。
昆哥这样想着,已经将不落夹放进嘴里,咬得清脆作响,只吃了大半个昆哥就停下来,爱吃是爱吃,只是不能吃快了,否则会觉得甜腻,这样想着昆哥抬起头来,发现崔奕廷红彤彤的筷子又伸过来,夹走了一块芙蓉糕。
白瓷的盘子已经少了好几个角。
昆哥眨眨眼睛,仿佛是一瞬间的功夫就被人将点心分走了般,平日里没看出来,崔二哥怎么也这样爱吃甜食。
崔奕廷夹起点心,慢慢地送进嘴里。
大红灯笼穗子还在风中摇曳,可是心里却不那么焦急起来,他让陈宝想法子送信给她,宫里的事太过偶然,他已经在想办法。
将所有事都安排好。
少了才知晓时的怒气,如今心里浮起几分窃喜,没有汪家的事,他还不能大刀阔斧无所顾忌地去施展。
能在汪家前面插一脚,是因为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想方设法地将她娶回家,婉宁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看透了。
他心中忐忑,生怕她会因此跟他起了隔阂,那么他这样的处心积虑就是亲手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墙。
婉宁没有像往常一样有了事就来沈家,却让人送来了这些点心。
至少她还有闲情去吃小食。
几块下肚,崔奕廷又要去夹,却发现面前的盘子不见了。
两只手将盘子端起来。
崔奕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看昆哥。
昆哥道:“二哥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会不舒服。”
“不会,”崔奕廷抿了抿沾着蜜的嘴唇,目光闪烁,鬓间如同染了石榴色,看起来明艳照人,“好吃呢。”
不管吃多少,都舒坦。
只可惜这些点心不是独独做给他吃的。
……
“是你?”不等崔奕廷回来,崔实图看着妻子,“你什么时候看好的亲事?怎么从来不曾跟我说一声?”
崔夫人叹口气,“父子两个见面就针锋相对,我提过几次想要在京里给奕廷寻门亲事,老爷听到了也不做声,寻常人家的子弟就算不成亲也已经定了婚事,我们奕廷……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那是他……”崔实图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非要退了和陈家的亲事,现在要怪谁?”
崔夫人垂下头,“依老爷的意思,难不成退了亲事就要一辈子不娶。”
“你就是护着他,”崔实图冷冷地看着妻子一眼,“你定了亲事,他一样会去退,到头来有什么用处?”
推了陈家的亲事,不是没有人做媒,到了逆子这里全都走不通,妻子还替那逆子遮遮掩掩。
崔夫人道:“我就托姑奶奶帮个忙,寻个能降得住他的,若是他这次不肯,我也再不伸手,随他怎么去折腾,大不了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崔实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且惯着他,我看他成什么样子。”
崔实图转身离开,崔夫人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管事妈妈,“我这样说行不行?”
管事妈妈点头,“老爷还是顾着夫人的身子。”
崔夫人点点头,老爷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里的来龙去脉,奕廷千万不要惹出事来。
崔实图出了院子,立即叫来幕僚,“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将二爷这几天做的所有事都要弄清楚。”
他不能放任这个逆子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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