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有英国血统，鼻子很高，显得眼睛格外的深。
他盯着王景盛看，眉眼之间看不出情绪，声音很淡。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很多年，原本以为淡忘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最近的脑海里，却是愈来愈清晰。”
王景盛的脸色很平静，嘴角有一丝极淡的笑意，“爷爷想跟我说什么？”
老太爷笑得慈祥，“你妈妈最近过得不错，经常在外头晃悠。听如玉讲，BJ富豪圈子里有一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名媛，会去街上碰瓷她，她因此认识了不少人。”
王景盛不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地蹙起眉，“我有安排人看着她，应该不会有事。”
老太爷叹一声，“她是你爸爸喜欢的女人，为了她不惜顶撞我，甚至拿自己的命换了她。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又是不是甘心？前几天我梦到他，我有问他这个问题。他直梗梗地看着我，没有说话。醒来之后我就猜，猜来猜去都猜不着，你是他的儿子，前因后果我也有跟你讲过，你能告诉我，他后悔吗？”
王景盛静默了几秒钟，答，“如果是我，我不会后悔，也不会不甘心。”
老太爷的目光凝起，只一瞬，他又放松下来，声音轻漫，“没有一个女人值得你们做出这种选择，他必然是后悔且不甘心的。”
王景盛不语，低下头继续吃虾饺。
“你爸爸从长相开始，性情，逻辑，行事做派，杀戮绝断的勇气……统统与我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对待感情的态度。”
老太爷叹气，“物极必反啊，我这种花心男人，居然能生养出情圣儿子？真是讽刺啊。”
王景盛依旧不语，默默地听。
“不过你妈妈确实漂亮，称得上倾国倾城，这么多年，在我见过的数不清楚的女人之中，她能拔到头筹。”
老太爷眯起眼，“你和她很像，所以，在我的一众儿孙辈里，单论长相，你也是拔了头筹的。”
王景盛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继续沉默。
“你爸爸视你为珍宝，私底下跟我讲，他会把锦城发扬光大，然后把这个大好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他胆子真大，居然敢替我分家产。我气得要命，拿拐杖打了他，他跟我翻脸，说不交给你，他就不干了。你瞧你爸爸，完全就是个不讲道理的。”
老太爷轻轻摇头，“但是他啊，真是像足了我。”
王景盛抿住唇，心情微微有些沉重。
见他还是不说话，老太爷突然笑了笑，“我觉得他在地底下很寂寞，想把你妈送过去。但是我又怕他怪我，不敢动手。后来我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但是这些年，你妈一直闹自杀，却始终去不了。我就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是他俩缺了缘份？还是因为麦文鉴？”
王景盛震惊，但是他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平静地看向老太爷，“爷爷，您吓到我了。”
老太爷又眯起眼，眸底掠起寒凉无比的杀气，“麦文鉴死不见尸，我肯定他被戴坚瑞藏起来了。”
王景盛猛地扬起眸，目光也是森冷，“爷爷，您想追查麦文鉴？”
“不应该吗？你爸爸惊才绝学，怎么能够不明不白的死去？他让我梦到他，是在怪我没有给他报仇雪恨。”
老太爷诡异地笑，目光里充满了恨意，“他是我最喜爱的儿子，我哪有可能让他死不瞑目。”
王景盛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所以老太爷制造心悦的这场车祸，是想把戴坚瑞引来BJ，从而追查麦文鉴的下落？
他研究了很多年老太爷的脾性，深深地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已经想好，且付诸实施了。
现在是来通知与警告他的。
“您答应过我，不会再对我妈下手。”他强调。
老太爷淡定地夹过一个叉烧包，像是与他唠家常，“你妈要看麦文鉴肯不肯放过她，至于我，答应过的事情，必然是会做到的。”
王景盛抿了下唇，也是夹过一个叉烧包，慢慢地吃。
他有些吃不准，老太爷心里头俱是仇恨，不知道容不容得下路心悦生下他的小孩？万一个万一？他承受不起那个结果，思忖再三，他决定不说。
他一向沉默，老太爷倒也习惯。
目光淡淡地从他面上掠过，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淡漠，“H城那边安排好了吗？”
这个不难回答，王景盛点点头，“温泉山南面的新城会提前公示规划结果，肖俊已经做好了预算，包括后续的跟进，以及几个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戴氏那边不知道计划会提前，来不及反应，这个大项我们拿定了。”
老太爷赞许地点点头，“你的能力不亚于你爸爸。”
王景盛弯一弯唇，没有接茬。
“自若也很强，比你却是稍有不足。”老太爷的话语里头颇多玩味，“但是他没有你的拖累，对于感情的态度也随我。”
这是他头一回谈到继承人的问题，还是当着王景盛的面。
很是意味深长。
王景盛表情平静，“爷爷说得对。”
……
从茶餐厅里出来，外头已经艳阳四射。
老太爷有专人接送，他随意地朝王景盛扬扬手，“早点回去H城，把该办的事情办掉。至于BJ这里，暂时来讲，还是由你大伯掌舵。”
王景盛若有若无地笑笑，像是应了，又像是没应。
老太爷转过身，心里很是感慨，他的这个孙子啊，性格脾性和他老子也没两样。面上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想想真是气人，恨不得废了他丫丫的。
但我不也是这样吗？
诶！儿女都是债啊！
王景盛哪有可能知道老太爷在想些什么？他看着平静，其实紧张得很，老太爷这是要开战啊。他最在意的两个女人，都是这场战局里的棋子。
该怎么办？
思忖的这点时间，老太爷已经上车离开。
他亦转过身，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
外头要起战火，孕产医院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路心悦躺了一天，要开始躺第二天。
她无聊死了，只有摸着肚子跟路扬扬小宝贝说话，“宝贝，你今天有没舒服点？从昨天到今天，你都没有打过拳啊，妈妈很担心啊，你哪怕跟之前有一回似的，打一分钟饱嗝也行啊。”
她停止说话，又摸一摸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这么躺一个月，甚至三个月吗？路心悦忍不住叹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