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抬起眼皮,将唇瓣给咬出了血,那双黯然的眸光里却露出了一丝决绝。
“并无人指使我去陷害盛邵,不过是我想要的更多,想做盛邵的正妻,他却不肯应允,我气恼之下方才谋划了这一切而已,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她怅然一笑,忽然冲着金殿上那根盘龙金柱狠狠撞过去!
登时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盘龙的尾巴被鲜血染红,变得格外妖艳。
突生的变故,令一些文官吓出了声。
那温热的血滴溅到魏峥手上,有些灼热。
他轻轻擦去血滴,眼皮一动也未动,甚至都没有去看兰絮一眼。
忽然,他察觉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魏峥扭头,对上少女那双沉静的双眸。
她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
魏峥嘴角缓缓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眼神却变得森冷起来。
兰絮这一撞,是断了所有的线索。
风卿婈缓缓收回了目光。
她没想到兰絮为了不牵扯魏峥,居然会如此决然。
这下子,魏峥安然无恙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深埋恨意。
不过她也没指望这次能扳倒魏峥。
这数年时间,魏峥的实力就如那扎根在地底下的树根,遍布各处,根深蒂固,想要就此了结了他,未免天真!
只是搓搓他的锐气也是好的,没想到居然……
不过,盛邵终究是被洗清了冤屈。
永宁帝当即下了圣旨,无罪释放盛邵,恢复他镇国公的荣耀。
风卿婈走出宫门的时候,落日余晖铺满了整个地面。
她微眯起眼睛,感到一丝乏力,明玉手疾眼快地搀扶住她。
身后忽然有脚步走近,她以为是北冥翊,直到那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她的胳膊。
“风卿婈,这些时日你躲到哪儿去了?落日崖下那具女尸不是你又是谁?为镇国公洗冤的证词人证,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北冥玄抿着唇,字字句句都是质问。
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
他已经全然不了解眼前的风卿婈了。
北冥玄甚至有些疑惑,以前那个风卿婈和如今这个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立于满朝文武当中,直面龙颜,丝毫不畏惧。
明明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却敢条理分明地去替镇国公洗清冤屈,
那样发光烁烁,那样万众瞩目,哪怕脸上的斑痕依然在,可也遮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大气与运筹帷幄。
她还是从前那个战战兢兢,满眼都是他的风卿婈?
北冥玄在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即有种她蜕变至此的欣喜,又有种掌握控制不住的郁闷。
但一看到她还活着,北冥玄的心腔就被隐隐的喜悦充盈起来。
他微微放缓了语气:“你既然无事,为何不报个信给我?你知不知道这些时日以来……”我有多郁郁寡欢。
可这话对上风卿婈嘲弄的眼神,他嘴里的话便戛然而止。
“这些时日怎么了?”
北冥玄拧眉,喉结滚动:“你什么眼神?”
风卿婈哂笑一声:“玄王殿下,我虽是躲起来了,可也不是聋了瞎了,京中的各种事宜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北冥玄一噎,面色变得尴尬起来。
他想起来,他与风云瑶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自然是知道了。
“本王……”
北冥玄垂下眼皮,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风卿婈神色寡淡,实在无心与他周旋,转身往外走。
明玉盯着风卿婈的侧颜,她来京中这许多日,自然也清楚了玄王与风卿婈之间的关系,不由问:“小姐,你不生气?”
“为这么个人生气不值当。”
风卿婈微微摇头,突然看到不远处站在高阶上的魏家兄弟。
那二人均是身材修长,玉树临风,气质却各有不同。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张牙舞爪。
兄弟二人都不是简单人物,今日她坏了他们的事儿,明日他们估计也不会让她不好过。
风卿婈抿起嘴唇,收回视线。
少女血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宫门外。
魏晟盯着那道身影,眼神泛冷:“原以为是个小狐狸,没想到是个咬人不见血的小狼崽子!风东庭那个蠢人,这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我们辛辛苦苦耗费三年的计划,功亏一篑,要不是兰絮忠心,都要牵扯自身了,可恶!”
魏晟一拳头砸在栏杆上。
魏峥眸光淡淡,须臾,他才缓缓开口:“她定然发现了兰絮的背后之人是我。”
“什么?!”魏晟一惊。
“只是兰絮太决绝,让她没找到证据,否则此次,我不会这样全身而退。”
“就凭她?”魏晟不可置信。
“对,就凭她。将我们苦心谋划三年的计划功亏一篑,就凭她这份毅力和尖锐,没什么不可能。”
魏峥回过头,立体温和的侧颜在落日余晖中,违和地透出一丝阴沉:“何况,我有直觉,她背后亦有人。”
“是谁?”魏晟只觉得这短短半天时间内颠覆的是他以往二十多年的认知:“朝堂上下,除了有那么几个和我们对着干的老家伙之外,还能有谁?”
但自然不可能是那几个老家伙,盛邵一倒,他们都自顾不暇了,没有那个心力也没有那个能力。
“朝中自有我们不曾注意到的能人在。”
“会不会是几位皇子?”魏晟想了一下:“玄王?他可是风卿婈的未婚夫。”
“当今皇上的几位皇子,一个不如一个。”魏峥眯起眼睛,眸内幽光闪现:“可那也只是表面上。”
谁知道底子是究竟怎么样的呢。
“不然我让影卫把几位皇子给监视起来?”
“好歹都是一国皇子,在还没有摸清楚底子的情况不可贸然出手。”魏峥摇了摇头道:“把风卿婈监视起来,看看是有谁在和她走得近。”
“好。”
“你再去调查一下右翼司。”
魏晟一顿,说来此次坏事的不仅是风卿婈,还有右翼司。
这个握在永宁帝手里的利刃,他们别说是渗透了,就连它的尾巴都没有摸到过。
以前并非没有调查过,可是无论他们付出多大的代价,却从来查不到关于右翼司的蛛丝马迹。
若非每逢大事发生,总有右翼司的手笔出没,不然他们能怀疑,所谓右翼司,是不是皇室为了恐吓朝臣而编造出来的说法。
……
尚书府。
风东庭带来的消息就如那晴空霹雳,一下子冲散了风夫人脸上的喜气。
“什么?风卿婈还活着?”
风夫人拧眉,这会儿也顾不得装什么贤妻良母了,直接问:“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看错了?”
“怎么可能!夫人,你们听到京兆府那边传来的鼓声了吧?那就是风卿婈她敲的!她还到皇上跟前走了一遭,洗清了盛邵的冤屈!盛邵如今已经被释放了!”
风东庭一拍大腿,摇头苦叹:“所谓“坠崖而亡”是她掩人耳目的计策而已,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盛邵被释放了?”风夫人嗓音发寒,别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这背后的主使是谁了,不由怒骂出声:“风卿婈那个坏事的贱人!”
“嘘,夫人你小声些,别叫瑶儿听到了。”
风夫人连忙噤声。
是了,风卿婈没死,瑶儿与玄王的婚约自然是不能成的。
瑶儿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必定伤心欲绝。
可惜为时已晚,门口处传来一阵抽泣声。
夫妇二人慌忙转头看去。
风云瑶立在门口处,用手捂着嘴,眸子里水波泛滥。
“风卿婈她没死?”
“是啊,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死。”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风云瑶握着帕子的指尖陡然一颤,她本以为,此生再也不用听见这道嗓音里,没想到……
风卿婈还是穿着那身血衣,她缓缓走进来,面容凌冽,眼神讥讽。
风家几人面色各异,唯有眼中的恨意是如出一辙的闪现。
“卿婈,你……你这些天去哪儿了?”风东庭弱弱开口,遭到风夫人的一记冷眼。
风夫人死死盯着风卿婈,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来。
风云瑶则是掩着唇,一副欲泣似泣样。
风卿婈懒得与这几人多费唇舌,抬步往里走去,风夫人却伸手拦住了她:“站住,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我自己的院子。”
“你的院子夫人打算拿来放瑶儿的嫁妆。”风东庭唇瓣嗫嚅。
她刚“死”没几天,不仅抢了她的未婚夫,还霸占了她的院子。
男人也就算了,霸占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陪的哪门子的嫁妆!”风卿婈冷笑一声:”限你们一炷香之内,把我的院子腾出来,恢复原样,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风家几人看着她冷冽的侧颜,只觉得这话并不是恐吓。
由此却更令人生气。
风云瑶磨牙切齿:“姐姐,你何苦一回来就如此让父亲母亲陷入为难,此前……我们也不知道你活着。”
“所以?”风卿婈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挨了那么多鞭子,是个人都会疼,她忍了一天,这会儿所有疼痛已经转为了烦躁。
看着风家人这三张面孔,她只想将拳头甩到他们脸上去!
“明玉。“
风卿婈闭上眼睛,掩去里面的嗜血。
明玉陡然抽出腰间的长剑:“照小姐说得办。”
那森然的长剑明晃晃地闪着杀意的光,风东庭吓得一个哆嗦。
风夫人则更怒:“风卿婈,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