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重若千斤,风卿婈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一丝明阳透过床幔投射进来,照得她毫不刺眼,微微眯上了眼睛,下一瞬,却有一道身影站立在了床边,将那道刺目的光晕给尽数遮挡于身后。
风卿婈睁开了眼睛。
轻薄的床幔外,北冥翊逆光站着,今日竟然穿了一件深色衣服,那头锦缎长发拢在玉冠中,一下子变得沉稳霸道,少了那份羸弱,竟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怎么会在北冥翊的府邸里?
风卿婈脑子里浆糊一样,摸了摸身下的锦被,做起身来,她挽起袖子,白皙的肌肤上全无一点痕迹,看不出来什么,会想起昨晚那一朵朵娇媚妖艳的红莲,风卿婈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为何会在此处?”她眉梢轻拧:“昨夜发生了何事?”
冥翊挑开床幔,立于床边,一席黑衣越发承托得他眉目精致,肤色白皙,仿若不是真人一样。
他微微垂眸,如实相告:“郡主,你被人施了红莲蛊。”
“红莲蛊?”
“一种来自于东楚的巫蛊之术,可蛊惑人心智,操控于人。”
回想起昨夜及尽娇媚的女子,北冥翊脸色微微泛红,不再说下去,他眼神微沉,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风卿婈说:“可饿了?我让人做了早膳,先用一些吧。”
风卿婈点了点头,起身下床,身上全然没有一丝不适。
按理说,昨夜既然有人驱使蛊毒发作,就应该是想要整治她一番的,为何会如此平平度过?
且她方才问她自己为何在此,北冥翊竟然遮遮掩掩的。
一丝疑惑袭上心头,风卿婈掠过耳畔的一丝黑发,回头问:“那蛊毒发作时,是什么样的?”
女子清波无澜的一双眸,闪烁着能洞悉人心的神光,北冥翊喉结微微滚动,突然不敢与她对视了,只是她有此一问,证明昨夜之事她应是不记得了。
北冥翊松了一口气之余,又隐隐有些落寞,一种隐晦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潜意识里希望她记得昨夜的事。
“嗯?”久久得不到回答,风卿婈心中的疑惑越发放大。
“那蛊虫发作时,郡主的侍女背着郡主来这边找卫矛,只是不巧,卫矛恰巧不在府中,当时郡主神智全无,无法之下……给郡主灌了安神之药。”
北冥翊抬起头来,包裹着柔光的眸子里奇异地泛出灼光来:“郡主,一点儿也不记得昨夜之事了么?”
风卿婈拍了拍自己额头:“我只记得自己浑身长出了红莲图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北冥翊点了点头,挥手让人进来侍奉风卿婈洗漱更衣,自己便先走了出去,迎面在拐角处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明玉。
北冥翊停下步伐。
明玉看出来太子殿下有话要对她说,便也停下步伐。
北冥翊说:“她醒来了,却不记得昨夜之事了。”
“这是自然,中了红莲蛊,清醒时会忘记一切发作时的事情。”
明玉并不意外,红莲蛊在东楚一般被人用在烟花之地的女子身上,被人送进达官贵人的床帐之内,自然也不能只送于一人,为了不使得女子心里有屏障,第二日就会忘了一切,好继续全心全意地侍候下一位客人。
北冥翊也没有祥问,只是点了点头:“既然不记得了,孤也并不希望昨夜之事被她知道得太详细。”
“奴婢明白,自然会守口如瓶的。”
北冥翊自明玉跟前而过。看着太子挺拔如松地背影,想起他方才敲打的语气和不经意间的施压,明玉暗暗心惊。
坊间传闻,太子殿下无所作为,懦弱无能,不堪为太子,早晚有一日会被人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
如今看来,并不尽然。
明玉缩了缩脖子,走进殿内,风卿婈被一群侍女侍候着上妆梳发,一命满头发白的老嬷嬷站在她身后,梳着她的青丝赞叹:“姑娘发质可真好。“
“姑娘长得也真好看,老奴从未见过比姑娘还要标致的人,这世间女子,长得美的也多,唯风骨品貌相当者却是少有。”
老嬷嬷一便絮絮叨叨地赞叹,一边用手熟练地给风卿婈绾了个云坠髻,将一只白玉卷云纹如意簪斜插发尾,梳妆收尾。
只见铜镜内的女子眉目流转间摄人心魂,通体气质清雅沉敛,优雅中隐含大气凌然之美。
明玉只在铜镜中与她眼神对上,呼吸一泄,低头走过去:“郡主。”
风卿婈回眸看她一眼:“昨晚是怎么回事?”
“昨晚郡主红莲蛊发作,奴婢无法便带郡主寻求卫神医的帮忙,才来了这里,可惜卫神医不在。”明玉的说辞与北冥翊的说辞相差不多。
风卿婈掠去心头的疑惑,点了点头。
从梳妆台上起身,看了那老嬷嬷一眼。
这老嬷嬷她认得,是当年先孝皇后的贴身女婢。
先孝皇后命不好,生下北冥翊时正是风卿婈他们打天下的动荡时机,独自在蜀州生下孩子后便离世了,那时永宁帝与京都的军队正打得火热,消息被阻绝,直到一战胜利后,已经是三个月后,丧报才传来,与此一同来的,还有尚在襁褓里的北冥翊。
三个月的婴孩,风卿婈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软乎乎的,小脸嫩得像是一指头就能戳破,可这孩子生得实在标致,头发乌黑油亮,嘴里嘬着小指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她,还露出一个笑容来,一点儿也不惧怕生人。
一眼看过去,直教人心都能被融化。
风卿婈收回思绪,冲老默默微微一下:“有劳嬷嬷了。”
老嬷嬷冲她一笑:“给姑娘这样标致的人物上妆打扮,是老奴的福气。”
侍女请风卿婈去饭厅,北冥翊早在桌边等待,见到风卿婈走来的一瞬,微微一征,有什么东西飞速在心里破土而出。
待风卿婈走近,他又极快地抹去眼中的异色。
早膳是极为清淡养胃的软糯米粥,伴着几样开胃小菜。
北冥翊眼脸轻垂,看着风卿婈喝完一碗粥,才问:“郡主可知是何人给你下蛊的?”
风卿婈放下手中的勺子,勺子碰到碗壁,清脆一声响。
她眼中一丝杀气涌现,微微冷笑:“我得罪是人不多,皇城卫副统领许枫算一个,风家几人算,可这些人怕都不是给我下蛊之人,唯有昨日教训了一人,极有可能是他。”
唯有北冥麟那个阴测测的家伙,最有可能使这种又阴狠又毒辣的手段。
“是谁?”
北冥翊抬眸,他澄澈的瞳孔内覆盖着一层冷冽。
风卿婈站起身,拍了拍北冥翊肩头:“对付那样的下作小人,太子殿下不用出手免得脏了手,那样的人不配,还是我自己解决为好。”她话锋一转:“卫矛何时归来?”
“大约半月多。”
风卿婈心中一叹,面上却不显露:“那等卫神医归来了请他我看看体内的蛊究竟是个什么样难缠的,能不能解。我先走了。”
却有一只手极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两手相触,北冥翊的手骨节匀称修长,将风卿婈的浅浅玉指衬得又小又薄,娇气十足。
“你身中红莲蛊,这蛊毒可任由下蛊之人随心操控,你时刻都可能蛊毒发作……”
“那就让明玉给我先灌一碗安睡药。”风卿婈眉眼弯弯,很是轻松地挑眉:“殿下昨晚不就是如此做的吗?这有何难?”
北冥翊喉头一哽,看着那张笑意吟吟的脸,不知该如何回复。
风卿婈滑嫩的小手自他大掌中抽离而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招明玉扬长而去。
北冥翊从座椅上站起来,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动了动手指,如玉雕琢的面上浮现一丝帐然若失:“羽行。”
“殿下有何吩咐?”
“派长风长鸣二人时刻保护着昭华郡主,派长行看着她的院子,不可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她那边若有一丝闪失,唯他四人是问。”
“殿下,这……”
羽行皱眉,这可是四大护卫之三,一下子抽了三,还有一个长招被殿下昨日晚间急急派去招回卫矛,把四大护卫都遣散,殿下这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啊?
“按孤说的做。”
见羽行迟疑,北冥翊眉头轻拧。
羽行不敢再质疑了,连忙按照北冥翊说得去发号施令。
……
风卿婈回到英落苑,便见一脸慌张的荷儿站在门口,紧紧揪着自己的手,面色发白,见到二人归来,松了一口气:“郡主,明玉你们去哪儿了?”
不待二人说话,她面色惶惶地指着屋里说:“昨夜有人闯了咱们院子。”
荷儿心细,将风卿婈一应穿用都打理得当归在一处,平日除了她,风卿婈与明玉是不会去乱动那些物件儿的。
今晨荷儿一走进去,就发现自己精心整理过的东西都被人动过的痕迹,尤其衣柜最为惨重,虽然对方已经极力复原了,荷儿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以,她见风卿婈和明玉双双不见了,不由得吓傻了,她们要是再晚来些时候,荷儿说不准就要去找风东庭告知此事了。
此外,让荷儿确定有人来过的是一封放在桌上的字条。
“郡主,你看这字条,昨夜擅闯之人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