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翊:“若没有真凭实据,只凭流言而认定一个人是灾星祸星……孤以为不妥。”
少年简单的一句,令众人皆是傻眼。
怎么回事?
为何与他们想象的不同?
不是传闻,太子深恶风卿婈吗?
北冥玄咬紧牙关,没忍住问:“太子如此言论,是不想退婚?”
“自然。”北冥翊一脸莫名其妙:“若是此时退婚,不就是坐实了言论,认为昭华郡主就是祸星?孤还是那句话,这样不妥……”
不妥……呵!
北冥玄死死瞪着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费心谋划的一切,会在北冥翊这儿出了差错。
他甚至预想过风卿婈会据理力争,预想过父皇会不同意,却完全没有预想过,若是北冥翊坚定不退婚该如何?
他从未想过,他理所应当的以为……风卿婈顶着那样一块儿斑痕,北冥翊应当是不喜欢风卿婈的,应当是厌恶她的。
可若是他想的那样,眼前的一切又如何解释?
“殿下!”
明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流言如此厉害,殿下真要娶风家女入东宫?”
“明大人,孤以为镇国公方才有句话说得不错。若是到了一届女子能倾覆整个江山的时候,尔等同孤,呵……都要在自身上找问题。若北燕真是个无解可击的泱泱大国,基底坚实,一届女子真能倾覆得了?历史上凡是红颜祸国之事,不过是表象而已,不过是世人将骂名担负在了女子身上,诸位难道没看到,那被红颜祸害了的国无一不是暴君执政民怨四起的国吗?”
一番话说得众臣面红耳赤,面面相觑。
暗道今日这太子,怎么不太一样?连气势都不一样了。
明大人动了动嘴唇。
他是个愚忠的,他认为无风不起浪,风卿婈能被人如此传谣,定然有一定的道理,可现下,不仅镇国公与他对立,就连太子殿下也铁了心要娶那昭华郡主,皇上……只怕也有应允了。
明大人心生一股无力感,他将官帽摘下来,说:“既然如此,微臣实在不愿意看到那等场面,微臣已老,直言进谏的话亦无法为皇上做警示……”他一掀官服下摆,跪了下去:“求皇上赐微臣告老还乡。”
明大人语气很是决然,是在变相的逼迫北冥翊改变自己的主意。
北冥翊微微眯眸:“明大人非要如此?”
他清湛的瞳光落在明大人面上,隐藏在温和底下的威摄闪烁,明大人背脊忽然生出一股寒意,他微微张大嘴巴。
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可是一向被人嗤之以鼻的太子啊,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目光?
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
“是!”明大人坚定不移地点头:“求让微臣告老还乡。”
“你个老顽固,你还真是以为没了你自己这朝堂就运转不了了?还告老还乡,你七老还是八十了?啊?”盛邵不顾在金殿上,怒骂。
他又气又恼。
骂归骂,吵归吵,明大人是朝臣中为数不多对永宁帝忠心耿耿的人,盛邵可不希望他就这么走了,不由出声道。
明大人听出他话里的挽留之意,哼了一声,视若无睹。
盛邵:”……”
这老顽固!他还能再顽固一点吗?
永宁帝有些犯难地看向北冥翊。
明大人就是太耿直了,其实很忠心耿耿的,御史台没了他可不行……
北冥翊忽然嗤笑一声。
“明大人,你可知自己如今或许被人当枪使?”
“当枪使?”明大人微微扬眉:“或许?”
“明大人还记得十五年前,风兰芷风将军被显宁帝旧部造谣是祸国殃民之事么?”
明大人脸上倨傲的神情顿时凝住。
北冥翊的话,令在场有些年份的老官员们都陷入了沉思。
盛邵忽然眸光一亮,深吸一口气,握着拳头说:“记得,怎么不记得,十五年前,兰芷与我自蜀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突破重重重兵,打到盛京城,于宫中生擒显宁帝,可……”
沉埋多年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忆起好友,旧事在心头上演,而那个风一般潇洒凛然的女子早已化为一捧黄土。
盛邵说着,就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有些说不下去了。
“兰芷替朕打下了这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也因此被显宁帝旧部所记恨,兰芷的存在让他们忌惮,畏惧,却不敢直面对付她,便用下作手段恶意造谣,以兰芷女子身份大做文章,判兰芷一届女子,不可论功行赏,否则朝堂不宁,北燕好不容得到的安宁,顷刻会被她倾覆。”永宁帝坐在高坐上,回忆往事,亦是一脸沉痛:“当时兰芷的情况同今日的昭华郡主一般无二,朝堂上,也有许多人罢官反对,可朕还不至于糊涂到上了别人的当,若是没有兰芷,朕的江山也打不下来,她既然协助朕打下来了,自然不会让江山倾覆……”
永宁帝沉默下来。
后来的事情,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后来永宁帝力排众议将风兰芷封为北燕第一女候,也是列国建国以来,第一位女侯爷。
后来,一年又一年,北燕在风兰芷的守护下,坚如磐石,百姓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朝堂上也一派欣欣向荣,谣言便不攻而破了。
在此事发生的第四年,风兰芷终于将显宁帝的旧部连根拔起,招供出了此事,为自己还了个说法,当年那些要罢官回家的臣子们依旧还混迹朝堂,得知事情的真相,一个个都臊得不敢再见风兰芷了。
细究起来,当年的事情,与今日何其相似啊。
明大人也是经过当年的事情的,只不过他当年在御史台并不出名,还未在朝堂上占得一席之地,没有他发言的权利。
可当年那些反对风兰芷要罢官回家的臣子们的招数,与他今日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
明大人一张老脸涨红,放下的气势瞬间没了大半,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昭华郡主是什么人,能和风兰芷风侯爷比?”
话音一落,便觉有两道视线落在面上,明大人汗毛倒立起来,拧眉看过去,对上太子清澈的双眸,丝丝暗流涌动。
混杂着审视,不耐,警告,冷厉……
明大人这回看清楚了。
他真的没有眼花!这样可怕的眼神真是太子的。
明大人吞咽了口唾沫。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低低一笑,说:“明大人可还有异议?”
倒是没提他刚才气势汹汹要罢官回家的事情,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明大人纵然心里有气,却还是灰溜溜地点了点头:“殿下有了定夺,微臣自然没有异议。”
“如此甚好。”
北冥翊温和一笑,满眼澄澈,眉目愉悦,又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太子殿下了。
明大人在他的笑意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这朝堂上有名的又臭又硬的茅坑里的石头,竟然被如此三言两语给弄得化解了,看好戏的众臣略微有些失望。
只有一直默默无闻地魏峥,多看了北冥翊几眼。
对上他的审视,北冥翊自然地冲他颔首,魏峥有不留痕迹地撤开眸光。
早朝结束,北冥翊走在最后,忽然被北冥玄叫住。
“慢着。”
北冥玄大步走过来,目光沉沉,他还是不相信,北冥翊真的会不嫌弃风卿婈脸上的斑痕:“你为何不答应退婚?难道你没看到她脸上的斑痕?你就希望自己的妻子是那样一个丑陋之人?”
北冥翊微微眯眸:“王兄,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已经迟了。”
一句话,骤然将北冥玄内心深处的想法都给刨挖出来了。
“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北冥玄自然不会承认,假装糊涂地说:“本王是念在你是本王弟弟的份儿上,才来劝导你的,你不要不知好歹,误会本王的一片苦心。”
“呵。”北冥翊轻笑,笑得北冥玄晃了晃神,然而却在下一瞬,少年眉目间倏然直上森森冷意,他微微靠近北冥玄:“我们都知道她脸上的斑痕是假的,王兄何必如此?”
“什么,你?”北冥玄大为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懊恼。
风卿婈竟然还告诉了北冥翊?她为什么要告诉北冥翊?他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看过她的真容!
难过北冥翊如此,合着他们什么都知道,就他一个人跟个傻子似的上窜下跳,弄出这么些事儿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很早以前。”
北冥玄心里越发不平衡了,他狠狠咬牙:“所以,你早就见过她的真容,才会由着她与本王退婚,好乘机而入,你竟然也喜欢她?”
北冥翊微微眯眸。
“是。”
“北冥翊,你!”北冥玄拳头咯吱作响:“我可是你王兄,你这样撬墙角!你!”
“那也得王兄给我机会才行啊。”少年唇畔的弧度微微翘起,明阳下,他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多谢王兄,给了我这个机会。”
“你!”
若非不是在皇宫内,若非念着他是太子,北冥玄铁拳指定要落在他脸上。
“北冥翊,算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