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峥那张一向淡然的面上浮现了一丝焦躁:“太后娘娘,臣妹体内与您同样流着魏家的血,您是她的姑母,她没有理由刺杀您。”
语气分明恭谨,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冷硬。
他这是在提醒她,魏家是她的倚靠,她若处决了魏嫣,魏家与她之间就会产生芥蒂。
魏太后气得够呛,她指着自己肩膀,寒声说:“没有理由刺杀哀家?那么这根簪子是自己跑过来扎进哀家血肉里的?”
“太后误会臣的话了。”魏峥垂眸,走到风夫人身边,风夫人双眸血红,披头散发,形如疯妇,魏峥眉头紧锁,紧紧抓住她挣扎的双手:“太后,陛下,臣妹状态不对,显然是遭遇了什么,请让臣去彻查,定然会给太后一个交代。。”
随永宁帝而来的大臣中,风东庭也跟着,听到此言,他肩膀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一下。
只是微末的异样,却被魏峥扑捉到。
这位驰骋朝堂数年的宰相,眯起眼睛,里面有锐利的杀意一闪而逝,他看着风东庭道:“风大人,嫣儿为何会如此?”
风卿婈暗道一声要遭。
魏峥果然敏锐,只怕风东庭抵挡不住他的压迫。
若是风东庭露馅了,多日来下得的功夫就功亏一篑了。
她一颗心不由提起来,乌木沉香的味儿忽然靠近,北冥翊悄悄走近,将她的手握住,丝丝温热传了过来,他唇角微扬,动了动唇。
无声宽慰她:“无事。”
风卿婈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风东庭倒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废,他冲着魏峥拧眉:“魏相,我哪里知道她是怎么了,你知道的,我亦不敢太过问她的事。”
此话倒引得众人唏嘘不已,的确,风夫人出身高门,在家中自然处处压着丈夫,此事大家都略有耳闻,起先还不相信,可自兰生与风夫人的奸情被戳破后,风东庭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怂样,众人也就不得不相信了。
他是真的惧内。
这样一个人,若风夫人要做什么,他说他不敢过问,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要我说,风大人也是真的可怜啊,都说嫁人要嫁门当户对的,依我看,娶妻也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否则若是高攀了,哪儿是娶个妻子回来,简直是请了一尊神进来了。”
“可不是,瞧风夫人那样儿,花街柳巷里的脏病都染上了,可见没少背着风大人偷人呢,如此淫乱的女子,若换做其他人,早就一道休书让她去做下堂妇了,可谁叫风夫人娘家强势,分明是魏家自己的女儿不检点,还来问风大人是怎么回事?魏相倒也是不分青红皂白。”
“就是!若我是风大人,这会儿死也要找魏相一个说法。”
“宁娶平门狗,也不能娶高门妻啊,如此辱没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众人义愤填膺。
风东庭深吸一口气,卖惨卖的自己也有了一丝底气,不知是太过屈辱还是为了博取众人的同情,他眼眶也渐渐红了,扑通一声跪到了永宁帝跟前:“陛下啊,求陛下收了微臣这礼部尚书之位,赐微臣告老还乡吧。”
永宁帝吃了一惊:“风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风东庭老泪纵横:“臣礼部尚书的官位来路不顺,臣德不配位,求皇上撤了臣的官职,让臣告老还乡。”
风东庭虽然的确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多年,的确没有功绩,可若说德不配位倒也不至于,顶多算是个无功无过。
若无大过错,便削官员官职,这是昏庸之君干的事儿,永宁帝自然不可能答应风东庭。
他皱眉:“风大人这些年来的作为,朕还是看在眼里的,倒也不必如此。”
“风大人实在可怜呐。”
“魏家欺人太甚,竟然逼得人当场辞官,太过分了!”
“魏家仗势欺人…”
永宁帝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纷纷出言相助。
魏峥立在众人中,被众人的窃窃私语声包围,他眸光泛着冷意,还是那句话:“臣妹状态不对,求陛下先让臣带她回去查清楚,再下定论不迟。”
“你魏大宰相权势滔天,只怕这人若是由着你带回家了,就算是黑得透透的,明日也能描得白白的,呵。”
一道悠扬地嗓音传来。
风卿婈只觉得这嗓音有些陌生,她抬眸看过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莲双鹤圈纹长衫的人走来。
头发夹杂着花白,胡须留长,中等个子,偏瘦的身板,那青莲宽袍随着他的走动,摇晃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势。
只面色冷沉,又为这份仙风道骨增添了几许刻板,脸上遍布褶皱,道道深刻。
风卿婈不记得这号人物,可也不难猜他的身份。
敢无视永宁帝,又敢出言呛魏峥的,如今这偌大的朝堂,除了太师方闫,几乎没有第二人。
那头众臣自觉为来人让开一条路出来,姿态恭谨:“方太师怎么来了?他何时进的宫?”
“怎连方太师都惊动了?”
“……”
来人正是太师方闫。
方闫走到永宁帝跟前,抬手行礼:“皇上。”
永宁帝点点头,与众人解释:“今日商议朝政,朕也传唤了方太师进宫来,只是…”
永宁帝拧眉:“方太师方才何意?”
“微臣以为,风夫人刺杀太后乃是事实,落在他人头上就是无赦之罪,为何到了风夫人这里,就得查一查才能定罪?”
方闫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薄唇紧抿的魏峥道:“须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尚且是一届臣妇呢?魏相以为如何?”
魏峥眯起眸子,眼中有银针似的寒芒一闪而逝,那温润如玉的面庞陡添了几分不容人侵犯的冷厉,眸光从方闫脸上划过去,一一划过在场所有人都脸。
那眸光过于摄人,倾轧而过时,所有人纷纷低头避开。
唯有太子不躲不避,与他对视,太子湛湛眸光内,似包罗所有,又似空白一片。
魏峥拧了拧眉,很不喜欢这种目光,自己移开了眸光,微微一转,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一双内敛地双眸里,周围晕染着红晕,眼尾微微上扬,形似桃花,滟潋妩媚。
是一双极为勾人的眼睛,却无端给人一种冷沉内敛的感觉。
是她。
魏峥眯起眸子。
下一瞬,女子似乎反应过来,有些害羞地往一侧的太子身旁靠了靠,别过头避开了魏峥的眸子。
魏峥眸光落在他们紧握地手上,若有所思。
最终又毫无痕迹地划开,他眸光转了一圈,除了风东庭之外,其余人都看不出什么来。
那么,是谁在陷害嫣儿?
魏峥看着一旁被侍卫压着的,还在大喊大叫的风夫人,一阵头疼。
今日之事实令人出乎意料又格外的棘手,眼下的困境想要破解,很难。
他揉了揉指头上的玉扳指,扭头面向太后:“太后,您小时候,最疼嫣儿了。您没看到嫣儿今日状态不对么?她现在显然神志不清,或许是遭人利用了。”
魏太后顿了顿,神色凝重地望向魏峥,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她身染脏病,却还敢侍奉哀家左右这两日,此事亦难逃死罪。”
“姑母……”魏峥拧眉,语气里带了一丝哀求之意。
殊不知,魏太后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心思,在看到魏峥眼里的祈求时,顿时变得坚硬似铁。
“难道在你眼里,哀家还比不上她么?”魏太后忽而冷笑,字如寒冰:“陛下,魏嫣遇谋杀哀家,若非哀家命大,刚才躲过,否则这簪子就要插到哀家脖子里啊,你如今看到的,就是哀家冷冰冰的尸体啊!”
魏太后捂着肩膀,字字泣血,话是对着永宁帝说得,眼角余光却止不住地往魏峥看去。
太后遇刺,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几乎是倾巢出动,一名太医看了看太后的状态,一脸庆幸地说:“万辛,没有伤到要害,若再偏一点,只怕今日太后就危险了。”
魏太后扫了魏峥一眼,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在场之人都紧张起来,永宁帝皱眉:“快带太后回慈安宫去。”
“不,今日若不处决了这毒妇,哀家心难安啊。”魏太后眼眶泛红,眸子里却满是杀意。
永宁帝有些迟疑。
魏峥再次哀求:“姑母……”
魏太后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去逼迫永宁帝:“陛下,今日若不给哀家一个说法,哀家哪儿也不去,就让自己的血流干,干干净净地死在这里。”
“陛下,太后年事已高,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若是如此如此一拖再拖,没有危险也会变危险啊。”太医急忙道。
“太后,你这是何苦?”永宁帝叹息一声,有些被逼无奈地道:“朕给你一个公道就是了。”
“陛下!”
魏峥扑通一声跪下:“陛下,太后,臣妹是无辜的。”
人群中,风卿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本还提着的心稳稳落地,稳得不能再稳。
她压低嗓音,跟北冥翊道:“魏嫣今日必死无疑了,魏峥如此种种,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呵,魏峥对魏太后的心思,揣摩得不够深啊。”
北冥翊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起来。
果不其然,魏太后见到魏峥跪下,心内的怒火喷发而出,她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魏嫣谋害哀家,传哀家旨意,拖下去,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