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朕有自知之明,朕从来都不是做帝王之才的人……初初登上龙椅之时,朕也有过雄心大志,想要将北燕治理得好好的,可后来,朕没有让北燕费在朕手里,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永宁帝满面苦涩:“朕曾经看着朝堂被魏家逐渐侵蚀,也曾胆颤心惊,害怕朕要走上显宁帝的老路,北燕是太祖皇帝当年历尽千辛分开才安定下来的,朕若是如此让北燕毁于逆臣之手,死后也无颜去面见列祖列宗啊……朕为此,也曾徘徊愤怒,恨自己无用,恨老天爷既然让朕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又为何却让朕只是个平庸之人……曾经那些日子,尤其是兰芷死后,朕一直处在于这样的害怕与仿徨中……直到你逐渐成长起来。”
永宁帝望着北冥翊,眼里浮起欣慰:“朕才知道,北燕不会亡。”
他用力支起身子,摸了摸北冥翊头:“翊儿,你与朕不同啊。”
北冥翊低头,清湛瞳光浮动。
他知道永宁帝在希望什么,同样,那也是他的目标。
北冥翊掀起眼皮:“父皇,儿臣不会辜负您所望,儿臣定会铲除朝堂上的沉疴旧疾,让您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的朝堂。”
“好好。”永宁帝很是感动,一连说了几个好。
“关于魏峥的事,你打算如何?”永宁帝问。
“既然他如此费尽心机想回来,父皇就下旨,让他回来吧。”北冥翊鸦羽般的长睫内,暗芒闪烁。
“魏峥不是一般人,朕怕你……”
“三年前他已是我的手下败将,更遑论三年后。父皇放心。”
“好……咳咳咳……”
永宁帝骤然咳嗽起来,瘦弱的身躯如疾风落叶般颤动。
北冥翊看着,瞳孔颤动,嗓子眼里干涩一片。
永宁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才刚止住咳嗽,就赶北冥翊出去。
永宁帝身子每况愈下,现如今早就将所有政务交给北冥翊不予过问。
北冥翊政务缠身,想多陪陪永宁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在永宁帝的催促下,还是出了勤政殿。
来时还是晴天朗日,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竟然变了天了。
乌云压顶,黑沉沉的让人瞧着就讶异。
有狂风吹来,北冥翊墨色衣角被风吹起,他纤长的身子立在风中,似乎下一瞬就能被风吹走。
李忠德那着把伞走过来:“殿下,看这天儿,待会儿是要下雨了,您当心淋了雨。”
李忠德话音未落,天空中就有斜斜地雨丝一滴两滴打在北冥翊面上,他俊美如铸是面孔浮现寒冰一般的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必。”
若是连这点风浪都承受不住,谈何面对接下来狂风暴雨。
伸手推开李忠德递来的三,北冥翊抬步往前走去。
“殿下……”
看着北冥翊决然的背影,李忠德不由叹息一声。
北冥翊走在宫道里,过往宫人见了他皆是俯首行礼,他目不斜视地走过,空中一声惊雷响起,照亮了黑压压的半边天空。
北冥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继续往东宫走。
天上逐渐下起了雨,宫人们四散躲避。
天地间,唯有北冥翊的一抹黑影,似乎立在了天地间接受寒风暴雨而湛然不动。
风雨打湿了北冥翊额角,他也浑然不知,只沉着眉头,下一瞬,淋在身上的风雨骤停。
有人在给他打伞。
北冥翊头也不回,只像方才一样伸手去推,语气烦躁:“孤说了,孤不用打伞。”
然而却没推动对方,手指却触碰到了柔软纤细的骨骼。
北冥翊微微一顿,回头。
风卿婈立在伞下,那伞极大,却因给他遮雨,便倾斜到了他这边,她的一半肩头已经被雨水给打湿了,头发也略带湿润地贴在白皙无瑕的面上,一双滟潋地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北冥翊睫毛轻轻颤动:“你……。”
他一回来,她就匆匆出宫去,躲避他的意味不言而喻,而北冥翊也纵然心里想念她想念得紧,白天因事务繁忙还好,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思念如水般将他蔓延。
那种抓心挠肺、恨不得当即跑出宫去将她绑到自己身边,让她哪里都不去的念头时常在脑海里出现,这种近乎发疯的迹象折磨得他难以安眠痛苦不堪。
北冥翊觉得三年过去,他在她这里的心思,不仅没有松缓,反而越发往不可控制地方向发展了。
可是,时机还未到。
还不是时候。
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北冥翊以这样的念头一遍又一遍地控制自己,讶异自己。
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内心想要出宫将她给捉回来的念头,却没想到她居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北冥翊手指骨节微微收紧,心情异常复杂。
却抬手从她手里接过伞,打到她头上。
淅淅沥沥地与浇灌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我听说,陛下的病情又加重了,所以进宫来看看。”
风卿婈道:“走到一半路,看到殿下在淋雨,总不能视而不见。”
语气里略带责怪之意。
原来如此。
北冥翊垂下眼帘。
事实却是,风卿婈得知永宁帝病情加重的事情,便知道北冥翊又会陷入自责,但他是个情感内敛之人,唯一的发泄就是拿自己出气。
他一向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风卿婈一听说宫中的事情就直到他会钻牛角尖,于是紧赶慢赶地进宫来了。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他真的在靠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悔罪可那件事情,又不是他的错。
风卿婈真是又心疼又气:“殿下,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又何必耿耿于怀?在耿耿于怀也不能挽回什么。”
“我知道。”
“……所以殿下您雨中漫步,难道还在赏雨?”风卿婈都要气笑了。
北冥翊:“……”
他沉默。
“殿下难道不害怕,陛下知道他九死一生救回来的好儿子一点儿也不珍惜自己的身子而气得病情再加重么?”
自然不会,勤政殿内没那个不识相敢把这些不该说的说到永宁帝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