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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大雪满刀弓(四十二)

随着玄月军攻上城头,喊杀声一浪接着一浪。

起初,大宁边军依靠人数优势,还能组织出围剿斩杀,可蛮子越来越多,大宁士卒逐渐不支,四营精锐伤亡殆尽,散兵游勇居多,逆风更是不堪一击,五条命都换不了对方一条命。

薛四带着十来条壮汉顶在前方,这些泼皮打起架来是把好手,依靠人多势众,招招往对方要害招呼,别看蛮子人高马大,可地痞流氓才不会顾及颜面,什么滚地刀,撩阴棍,扬沙土,怎么卑鄙无耻怎么来,效果倒是奇佳,已经宰掉二十多名玄月军。

停下来喘了口气,薛四朝周围打量,发现自己陷入了死局,尽是玄月军碧眼蛮子。

薛四吐出口带有血水的唾沫,咧嘴笑道:“兄弟们,今日杀够本了,下了阴曹地府,也能对祖宗有个交代,去见他们老人家之前,咱们再备份厚礼咋样?”

“四爷,你说咋干就咋干,反正杀了那么多,连本带息赚大发了!”一名泼皮豪迈喊道。

“不管南边,一个劲往北冲,那里只有三四十蛮子,不管脑袋掉了还是肠子漏了,咱们靠着力气,把那些家伙推下城头,把他们摔成肉泥!”薛四低声说道。

“放心吧四哥,咱爷们啥时候怂过!先说好,兄弟可是把命都卖了,若是在黄泉路遇到女鬼,你可别跟兄弟们抢。”有人放声大笑道。

“兄弟们,上路了!”

薛四暴吼一声,丢掉宁刀,捡起长矛,横起来,闷头朝人群扎去。

其他地痞流氓跟随他的脚步,纷纷横起兵器猛冲,形成了类似于蛮牛冲阵的效果。

玄月军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挥舞弯刀猛砍,可这些家伙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无论哪里挨刀,眉头都不皱,双腿迸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即便是胳膊掉了,脖子砍掉一半,依旧埋着头一往无前。

“夜色美,心里饿,妹妹炕头等哥哥,嘴儿亲,肚兜落,咱俩一起趴窝窝。”

痞子们齐声唱着下三滥的西疆小调,大笑着迎接蛮子弯刀。

这就是大宁。

铁骨铮铮的大宁!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恶霸土匪,遇到国难当头,都识得忠义二字。

在薛四他们悍不畏死的冲锋下,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几十人依次在城头滚落。

从高耸的城墙掉落在硬邦邦的冻土,没有立刻摔死已然算是侥幸,薛四脑袋不知挨了多少刀,脸庞被血迹染成红布,胳膊少了一条,胸膛也被洞穿。

奄奄一息的薛四侧过脸,旁边还有名没死透的玄月军,薛四艰难驱使仅剩的右臂,抄起一把掉落在地的宁刀,嘴角溢出大量鲜血,导致说话都模模糊糊,“畜生们,不,不许……欺负关里百姓,他们……他们只有由老子来欺负。”

“爷爷,爹,大伯,哥哥们,四儿来看你们了。”

弯刀悬在空中,迟迟没有扎下。

薛四靠在镇魂关城墙,靠在祖祖辈辈征战生活的地方,高举宁刀,笑容安祥。

呼延准很生气。

被两名小卒拖了许久,又挂了彩,简直比骑在脖子拉屎都难受,见到旁边尽是攻上来的玄月军,皓月旗插入城头,呼延准不再着急去打开城门,顺着黄泉枪揪住少年手腕,猛击小腹,接着如同布袋般丢到墙角。

“你们两个,不许死,本将会慢慢折磨你们,直至剥皮抽筋而亡。”呼延准露出残忍笑容。

城头再也没有同伴身影,李桃歌知道大势已去,呼延准那几下堪比铁锤重击,苦胆都吐出少许,他捂着肚子虚弱说道:“胖子,你还能逃命吗?”

“我逃你奶奶!”

遭受无妄之灾的仙林道人破口大骂道:“能逃得时候不逃,现在这么多蛮子围住,你叫我往哪逃!当着他们的面变成呼延准吗?呸!我呸!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桃歌带有歉意笑道:“对不起,把你给害了,不过临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受谁所托?”

“除了松林里那位神仙,谁能对本仙人吆五喝六,咦?她既然想护着你,为何不来出手搭救?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是时候压轴出场了。”仙林道人挠着头疑惑道。

“几万大军,她也无能为力吧。”李桃歌松了口气,和他猜测的结果一样。

只是青姨为何对他这么好,暂时找不到头绪,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家故人,否则谁能请动这样的神仙人物。

“几万大军?屁!”

仙林道人冷哼一声,轻蔑道:“在她眼里,这些玄月军比蜉蝣强不了多少,吹口气死一半,放个屁再崩死一半,不对,神仙哪能拉屎放屁呢,小狐狸无心之言,罪过罪过!”

或许是怕青姨从天而降,他赶紧双手合十认错。

呼延准倨傲说道:“把他们俩绑了,敢反抗者,杀无赦!”

李桃歌堆出无奈神色,朝胖子低声道:“站着死还是跪着死?这次我听你的。”

“滚蛋!看见你就烦!”

仙林道人将他推到一边,忽然跪地不起,求饶道:“呼延将军,我这几百斤肥肉,杀起来没啥意思,这家伙更杀不得,要是把他宰了,后果很严重,恐怕将军要惹出大麻烦。”

“哦?”

呼延准将金刀入鞘,好笑道:“我七万大军,杀不起一个养马槽头?你把那位唤来,我倒要瞧瞧是哪路神仙。”

猛然间。

大地轰鸣。

整座镇魂关都在颤抖。

呼延准眉头挑起,再度拔出金刀,朝天望去。

云薄风轻,并没有天人而降。

城墙颤的更猛烈。

常年在马背生活的呼延准突感不妙,趴在地面,贴耳聆听。

马蹄声声如擂鼓,轻骑可鼓捣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重骑!

这是重骑冲阵的效果!

呼延准飘到箭楼,举目远眺。

一名老卒骑着老马,披霜戴尘,全身雪白,自东门而来。

他的身侧,是两队重骑兵,人披重甲,马披软甲,兜鍪遮住相貌。

一支武装到后槽牙的铁血重骑。

正在催马狂奔。

左边大纛写有燕字。

右边大纛写有云字。

燕云。

自成军起,未尝一败的燕云十八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