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纯黑色的木门如同巨大的铁板,耸立在红灯笼后方,门顶斜伸出两个方木垛子,垛顶各镶一枚鬼头钉,将灯笼鼻牢牢挂住。
血色的火光映在门顶附近,极深的黑,极艳的红,凑在一起格外扎眼。
我们三个正站在门前出神,就听一声尖锐无比的噪响,两扇门板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身着黑衣的老婆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她那张脸就如同经年风蚀的黄土坡,全是深不见底的深沟大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老婆子站在门口反复打量了我们几眼,便幽幽吐出一句:“一下来了三个,还真是少见,进来吧。”
说着,她便回身朝院子里走。
我心说难不成这里就是汉子口中的客栈,怎么连个招牌都没有?
院子里的格局和陆师伯经营的那家山门别院差不多,也是正房对着门口,院子两侧各有几间屋子。
靠近正房门口的地方陈置着一个体积相当大的物件,但上面遮着一块黑布,单从轮廓上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老婆子也不管云裳是女生,随便开了一扇房门就让我们住了进去。
我们三个前后脚进了屋,老婆子便站在门口拉一下灯绳,屋子里的吊灯闪了两下才渐渐亮起来,灯光昏暗,让屋子里的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格外阴沉。
此时老婆子的声音又在门口响起:“等会儿王川会送吃的过来,你们可以在院子里逛一逛,但千万别进厨房,那不是你们该进的地方。既然来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坏了规矩的人,是要被黑神诅咒的。”
说最后一句话没等说完,她就轻手轻脚地走了,仿佛怕步子重了,会惊动什么人。
此时我们已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只有她那幽森的声音还在院子上空隐隐回荡。
卢胜材关了房门,压低声音说:“这老婆子怎么鬼森森的?”
就听云裳说道:“她不是人。”
的确,我刚才也没从老婆子身上感应到生气,反倒是她身上的阴气和尸气都很浓郁。
卢胜材一惊:“她的修为也和杜爷爷一样高吗?”
云裳白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我师叔祖似的修为那么高啊,那个老婆子修为倒是一般,可浑身上下散着一股鬼物才有的怨力,活人才不会这样。”
我只从老婆子身上感应到了阴气和尸气,却没感应到怨力。云裳对于各种气场的感知能力,明显要比我高出一大截,我猜想,这可能和她的特殊体质有关。
卢胜材凑到跟前来问我:“咱们怎么着啊,要出去探探情况吗?”
我摇头:“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关键床还非常窄,看样子今天晚上我和卢胜材只能在地上将就一下了,云裳倒也自觉,整理了一下床单就躺了上去,连商量都不带跟我们商量一下的。
没多久,院外就响起了一阵嘈杂,我将耳朵凑在窗口细细听了一下,能辨认出那是一阵散乱的脚步声,期间还隐约夹杂着拉扯衣服般的声音。
脚步声一直来到院门跟前才停下,紧接着,黑铁盾一样的大木门就被推开,几个身材健硕的汉子扛着一口麻袋进来,袋子里罩着活人,此时那人正不停地挣扎,麻袋也跟着他挣扎的幅度不断扭曲变形。
汉子们将麻袋扔进正对面的屋子里,还给屋门上了锁。
等他们这边折腾得差不多了,先前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个精壮汉子便进了院,他手里拎着一个粗竹编的大篮子,篮口还飘着热气,看来是给我们送饭来了。
老婆子一早就说了,给我们送饭的人叫王川。
进院之后,王川朝另外几个汉子摆摆手,汉子们好像十分怕他,立即灰溜溜地冲出了院门。
我心里隐约有了计较,这个王川,应该就是白义庄庄民的头领,通过之前的短暂交流,我感觉他应该不是个恶人,不知道那几个汉子为什么怕他。
王川拎着篮子朝我们落宿的这间屋子走,一抬头看见我就站在窗前,于是拍了拍手里的竹篮,意在告诉我,他是来送饭的。
这人面相十分凶恶,眉头天生微蹙,一双眼睛细细长长,眼神如同恶虎,但身上的气息很沉稳,应该是个颇有手段,但懂得忍耐的人。
我对这样的人向来比较有好感,心不由地生出几分友善。
卢胜材开了门,王川将竹篮放在临门的桌子上,而后打着手势对我说:“走了那么远的路,你们也累了吧,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带你们去净身。”
我当时就惊了:“带我们去净身?”
王川忍不住笑,一边又打了几个手势:“不是你想的那种净身,那就是一个祛除杂念的仪式,经过仪式的洗礼,你们才能更好地修行。你们既然来了,大家就是自己人,我不会害你们。”
他确实很友善,可因为先天就长成了那个样子,如果我不是看懂了他此刻的情绪,可能也会将他当成一个凶神恶煞的人。
估计是因为面相长得太狠,庄子里的人大多对他敬而远之,突然碰上我这么一个愿意和他平等交流的人,他对我也比较有好感,这时还主动问我:“看你们也没带多少行李,洗刷用具都齐全吗?如果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让人给你们准备。”
“那就麻烦你了,洗刷用的东西,我们还真没备齐。”我先是冲他一笑,转而又问他:“刚才被扔进对面屋子里的人,就是我先前见到的年轻人吧?”
王川显得有些无奈,比划道:“就是他。这小子心里不安分,刚来就后悔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给他净了身,再磨他几天就好了。”
比划完,王川就冲我挥挥手,意思是他要走了。
我冲他一笑,让他自便。
等王川一走,卢胜材便扒开了饭篮,白义庄的人还真地道,为我们准备的饭菜相当丰盛,只是这些饭菜中却隐隐透着邪气,热乎的白蒸汽从篮子里飘散出来,带动着邪气也在屋子里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