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街这个曾经让苏州所有人为之惧怕的街道,如今已然变的如此祥和,南来北往的客商汇聚于此,倒是将小小的街道便的极其繁荣。
对于这一切,开在鱼龙街头的铁匠铺掌柜秦二便是这一切的见证。
多年前他便是从这街内走出来,然后在此地开起了这间铺子,后来依附了得月楼,逐渐得以安身立命,至少吃喝不在发愁。
日子大抵就会这般度过,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个雨天,有一名书生来到铺子要打一把刀,再后来他带走了店里的那名奇怪的伙计。
又过了没有太久,那书生便带着那伙计进入了鱼龙街,说是杀了个人,最后鱼龙街上的好汉一夜之间尽数散去。
再后来,这条街道就被改名叫醒八客,所有的铺子的招牌都换做了醒八客,有茶楼有酒楼,甚至还有诸般各式各样的小铺子,也都叫醒八客,所以鱼龙街也改名叫醒八客街
当年这条街道是何等繁荣,人来人往竟然到了深夜还有苏州百姓四处闲逛,而那铺子却也就一直开着,直到夜极深时才关闭。
直到后来说是那位沈先生因为某些过错而被发配辽东充军,一夜之间苏州所有的醒八客全部消失,整个醒八客街上的铺子也尽数转为他人,
铺子改了名,街道又重新改回鱼龙街,只是繁荣却依旧继续。
直到月前这边才算又开起了一间小铺子,虽说也叫醒八客,但卖的都是些辽东山货,却是与以往醒八客铺子有些差距。
如今这间铺子的主人也是苏州人士,说是名叫张全,不过秦二对此人不喜欢,一来此人颇为小气,二来也是因为此人极爱耍些小聪明,比起当你那位沈先生实在差之千里。
不过这并不影响铺子的生意,醒八客依旧每日客人慢慢,辽东来的药材与珍奇之物,每日都能一售而空。
不过今日这边的情形却是有些特殊。
往日铺子售卖以及银子账册的盘算,都是交予月儿去管,而刘管事则负责与一些大客商商谈,但这一切却都要在张全注视下完成。
张全生怕这二人会将自己架空,最终苦苦经营起的铺子,最终却落在这二人手中。
以至于他一直都月儿与刘管事都不甚放心,每日月儿二人在铺子之内,他也在铺子内,月儿登完的账册他也每日必亲自核查。
只是他连豆大的字都不认识,如何能盘查账册,无非是走了个形式,也算是让对方有些忌惮罢了。
月儿早已不是当年那小姑娘,经营铺子如此多年来,早已深谙其中道理,对于为人处世,看人看事也极为准确,所以张全这小人之心,她再也熟悉不过。
只是因为是沈无言所交待,她也只好照做,毕竟凡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不过今日却有些特殊。
三人都未在铺子之内,而是换了几名伙计来照顾生意,那三人却在后院之内议事。
后院之内,张全一脸得意之色,扫了一眼月儿,冷笑道:“说实在的,只是借你们五十万两银子……一年之后便会还给你们……”
张全并未将从织造局齐尧那边拿绸缎的事全盘托出,却还是因为那并非是一笔小数目,他的打算是一个人独吞,至少不能让眼前这些人占了便宜。
只是他并未有太多银子,就算这几个月来所分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两,说起来这已然不是一笔小数目,几乎是他以往几年的收入。
只是他依旧不甘心,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是在给别人做事,一旦有一天惹怒了那位沈先生,自己便只能离开。
所以他打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七十万两银子的绸缎,若是自己盘出来卖到辽东,所赚的银子便是翻倍,足矣够他挥霍半生了。
念及如此,他并未将这事告诉月儿,而是选择问他们借银子。
醒八客这边的虽说也能拿出七十万两银子,但月儿与刘管事把持的极其严格,即便是张全也不能擅自支出银子,总要有个理由。
以至于张全想要银子,只能来与二人商议。
月儿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刘管事,接着低声道:“银子可以给……只是张掌柜要说清楚银子的用处,我好向少爷交待。”
听得此话,张全顿时恼火,沉声道:“这铺子可是在下开起来的,支出些银子还要让你家少爷知道……那我算什么。”
刘管事忙摆手,低叹道:“张掌柜这是……这铺子本就是你的,我等只是过来帮忙的……只是银子的支出,却是要说明的。”
“为何要说明?”张全轻哼一声,怒道:“你等不就是看不起在下……只是借些银子,却又不是不还了,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月儿顿时有些不耐烦,沉声道:“这些天铺子内实在太忙……张掌柜若是没有旁的事,我过去忙了。”
“慢着。”张全不由恼火,轻哼道:“银子是一定要借的……我要拿去修宅子……”
“修宅子?”刚起身的月儿不由笑了起来,她轻笑道:“花五十万两银子修宅子……阁下修的是皇宫吧。”
被月儿这般羞辱,张全脸顿时通红,忙改口道:“总之急需这笔银子……你就给个话吧,给还是不给……”
月儿一时愣住,她轻轻回头看向张全,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向着张全点点头,随即摇头道:“大儒巷那边的铺子还有些事要处理……那笔银子支出后,若是还有银子便给你。”
看着月儿这无奈的神色,刘管事也很清楚月儿会妥协的原因。
这边的铺子始终都是借着张全的名义开起来的,虽说朝廷那边也都能看出这些都是假装,但便是因为假装,所以才更真实。
一旦抛开了张全,将铺子完全交给沈无言,便等于给朝廷一个信号,沈无言已然不惧怕朝廷了,那么朝廷必然会起疑心。
因为能想到这一层面,所以月儿终究还是妥协了。
二人乘着马车,向着大儒巷赶去。今日大儒巷那边还要给李家支出一笔银子,虽说是经过李婉儿授意,却终究觉得不公。
自从沈无言不在苏州,一切都变的如此艰难,一名织造局的太监就能将李家搞成如此境地,致使李兴昌咳血而亡,李兴隆趁机夺取李家家财。
目睹这一件又一件事,月儿早已疲惫不堪,但看到那对可怜的母女之后又是潸然泪下,以至于更加不敢再去太湖边上找那即将灯枯的少女。
这些天来的事实在太多,少女这瘦小的肩膀却要扛起如此多的事,马车之内看着窗外街市,她只愿能痛哭一场,但即便是痛哭,也只是奢望。
面上始终都只能挂着笑容,直到马车停在大儒巷。
巷口那老人正在扫雪,见月儿过来,忙微笑道:“月儿有些时日没来过了……”
看着这老人,月儿不由想起几年前那追着要买文房四宝的那书生,如今却已然到了迟暮之年,于是心中愈发苦不堪言。
老人似乎看出少女的悲苦,于是迈着小步子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低叹道:“无言若是在……却也不用你来扛起如此多的事……”
月儿深深的将眼泪憋了回去,顺手抹过眼角,然后笑了一声,道:“却也没什么大事……少卿先生怕是也想我们家少爷了。”
“却是想了……如今文长还在狱中,他在辽东……李婶前些天还在念叨着这俩孩子怎的那么久没有来过……”
说着话,便再以说不下去,老人继续弯下身子扫雪,大抵两行浊泪,随着转身时便落在白雪之中,苦叹一声:“该回去给李婶做饭了……”
目送那老人臃肿的背影远去,月儿这才走进铺子内。
李兴隆早就等待许久,一见月儿走来,顿时欣喜万分,上前相迎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总算是来了……”
月儿轻笑一声,道:“因为这点银子,就叫一个小姑娘姑奶奶……李掌柜实在有些……无耻。”
对于这样的人,月儿也不打算有什么好的言语,但在李兴隆听来,倒也算不得什么,只要给银子,无论对方如何去说。
“为商之道……首重便是无耻……你还要与我多学着些的。”李兴隆一脸谄媚。
月儿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与李老爷一个娘胎出来的,怎的差距如此之大……将银子给李掌柜抬上马车。”
说着话,伙计们从后院将一箱箱的银子抬到李兴隆随行的马车之上。
看着这些银子,李兴隆不由舔了舔嘴唇,眼中兴奋之意丝毫不保留的暴露无疑。
倒是让站在边上的张全也是一震艳羡,忽然他想到另外一个妙计,于是忙走到李兴隆身前,低声道:“是李掌柜……在下张全……”
“呦,原来是张掌柜……”李兴隆早已兴奋不已,此时见有人来打招呼,也随口敷衍道。
张全见对方回答自己,忙低声继续道:“有一个赚银子的手段,不知道阁下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