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哈闼是图鲁的爷爷。
“阿爸!”图鲁惊声道。
啪!不待他说完,哈闼已经不容分说地一掌反扇偏了图鲁阿爸的脸。
“阿爸,是我——”
图鲁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他抬眸瞥了虞子婴一眼,暗吸一口气后正准备站出来,但另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先一步站了出来。
拐杖笃笃焦躁而急切的拄地声,就像夜风山谷之中某种刺耳的尖叫,令人不由感到惶恐。
他以先前从来没有过的力度,迅猛地回过头去,对着身后跟随的一群人,厉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老年人闻言,就像干裂的石象被猛烈烤炙,脸‘色’一变,先前的一切慈祥表情龟裂破碎。
“需要我?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能告诉我,你们口中的圣灵是什么?”虞子婴语序极快,像要将心底的疑‘惑’一口气,不被人打断地吐‘露’出来:“先前你们之中有人对玄‘阴’王亲口说过,若是你们在他手中出事,便会有圣灵来替你们出头?”
最后一句,明显跟前面的话有着不一样的意味,甚至连他的表情都变了,他下垂的三角浓眉敛紧,背脊因为郑重而‘挺’直,泛青的浑浊眼睛,望向她的眼神饱含着某种深意。
哈闼再次笑了,但这一次的笑容却强硬许多了,这令他那一张慈和的面容变得严肃许多:“这些事情本来不该牵扯到你的身上,但说实话,姑娘,在你变成玄‘阴’王的身边之人那一刻起,有许多事情你好像都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了……你知道,如今的我们有多需要你吗?”
虞子婴一时之间脑海之中好像转过许多想法,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她麻木道:“这些事情,与我何关?”
曾经的美好,如今的地狱……
“我们是多么地想回去啊……哪怕不顾一切地牺牲……”
然而不等虞子婴回话,他又想起什么,起手摇了摇,自言自语地纠正道:“哦,我这么问错了,因为你还没有进入过未央城,所以你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十分美好得令人感到沉醉不愿意醒来的地方,而相对的,如今的那个地方却是一个如同地狱一样的地方。”
“这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他抬起苍白的眼神看着虞子婴。
而虞子婴则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因为他的任‘性’,所以她也一并来这里了。
哈闼似想像往常一样地笑,但脸皮却久久不听使唤,一直僵在那里,于是他也不勉强自己笑了,而是微阖下眼帘,神‘色’略带着一种深沉的‘阴’郁道:“没错,因为他的任‘性’,所以我们在这里。”
其实,在问出口后,老年人哈闼以为她会说——玄‘阴’王是一个很神秘莫测之人,他残忍且暴戾,疯狂又变态,‘性’格诡异等等的狭隘又厌恶之词,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她的答案会是如何简单……又准确。
所以许多人听了没有共通‘性’,而老年人哈闼拥有丰富的资历跟知识去领悟一些旁人所不能及的道理,所以他懂了。
她的话很好理解,但同时亦很难理解。
老年人闻言一愣,其它人则带着几分诧异跟茫然盯着虞子婴。
虞子婴不假思索道:“任‘性’,他是一个任‘性’到极点,不将世界一切法规跟事物放在眼底的人。”
他看着虞子婴静静地道:“小姑娘,你了解玄‘阴’王吗?你觉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老年人听懂了,他失笑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好吧,好吧,老头子知道年轻人的‘性’格就是不耐‘性’听这些罗嗦的问话,好吧,那有什么话我也就直说了。”
那两位接送虞子婴前来的少年闻言嘴角一‘抽’,忍住抚额的冲动——她又在用一种面无表情的神‘色’来讽刺人了。
“你还可以问一些更显而易见的事情。”虞子婴眼中一丝情绪都没有,却用一种鼓励的语气道。
“听图鲁他们说,小姑娘是我未央城玄‘阴’王的……俘虏?”他背手于身,拄着鹤头拐杖在原地走了几步,笑眯眯地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老年人见虞子婴不说话,亦不见气,反而对她更客气而宽容。
虞子婴冷静地看着他。
“呵呵呵~小姑娘就是‘性’急啊,也好,咱们就言归正传吧,你刚才好像在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吗?”老年人的表情由始至终都带着令人放松的笑容。
这句话,明显惹恼了老年人身后的流民们,他们都用一种不满指责的眼神看着虞子婴——你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对你温和的老人。
虞子婴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如何,但她心底却是十分讽刺:“收起你嘴里华美而虚噱的开场白吧。”
“不……这不是虚伪的话……小姑娘,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公正而又坚强的人,如同我们北疆国十分尊敬的拉祜神一样。”老年人用一双慈爱又柔和的眼神看着虞子婴,嘴角微微弯起弧度,就像对她的无理取闹无限包容纵容。
她望著对面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只觉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如同被裹在烟雾般不真实。
“你们的歉意如果只是一种口头上的奉承,那不必‘浪’费口舌。”虞子婴忽然奇妙地瞥了一眼朝她低头的老年人,微微侧避开身,并不接受他一份歉意。
“他就是哈闼……”两位少年挤眉‘弄’眼,跟虞子婴使了一个眼神后,又朝人群之中的图鲁看了一眼,便赶紧退至一边去了。
“姑娘,首先老头子将代替在这里的所有流民,跟你道歉。”这个老年人步履较为不稳,行走之间左右不平衡,很明显一条‘腿’上有旧疾。
独自领头,比其它人所站的位置拉出一个空位的是中间一个长得较矮,但‘精’神烁烁的老年人,他有一头‘花’白的头发,他全部的头发都辫成一束盘在脑顶,他扯下脸上的包巾,对虞子婴‘露’出一个张和蔼亲切的面容。
这一群人当中,有一个人所站的位置便体现着他的地位。
虞子婴用着一种极端冷静的目光观察着他们,神‘色’极淡,比起面无表情稍缓一些。
他们的眼眶都较为凹陷,有着北方人的粗旷跟西方人的深遂,眼瞳‘色’泽较淡,不似中原人那般黑泽。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得很破烂,身上的衣服就像捡的别人的一样,有厚有薄,一件叠加一件,不为好看得体,只为实用保暖,他们的脸也用一块布巾包着,仅‘露’出一双眼睛。
虞子婴一眼扫去,这一群人之中,只有图鲁跟他阿爸是虞子婴之前见过的。
随着一声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一名拄着红鹤头拐杖的矮小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这个问题,不如让我身来替他们回答吧。”
黄埃散漫风萧索,天地无光日‘色’薄,在被风沙弥漫的一个巨大象骸骨之中,似有影影绰绰的身形轮廓走来。
他们会在这里的理由其实很复杂,又很简单,但让他们一时出语言解释出来却又觉得好像说不清楚似的。
这个问题一出,却令刚才两名口若悬河的少年一怔,半响哑口无言。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虞子婴望向那一片风沙惹眼的恶劣环境,道:“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这个……要走好大半天呢,不过未央城占地辽阔,它很大很大地,所以这里其实还是未央城的管辖之地,我跟你说啊,其实咱们未央城虽然说只是一个城,但都比小狼国还要大好多倍呢。”大眼少年抬起头,望着广垠开阔的天空,拍了拍‘胸’膛,眼神一边发亮,忍不住自豪道。
虞子婴视线从远处拉了回来,却回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这里离未央城多远?”
见她的眼神一直朦胧飘渺地流连在茫茫无际的荒漠上,大眼少年继频频看了几眼后,终于忍不住,跟她开口讲解道:“这里是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尸骸,听说当初在这片荒漠发生了一场大战,然后这里曾经死了好多好多的人,你看这风吹沙‘露’一大片一大片的骸骨,便知道当时战役的惨烈了吧。”
一路上虞子婴都很安静,她的表情没有半分不愿或抗拒,这倒令带路的少年都感到‘挺’奇怪的,所以他们总会忍不住回过头去观察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脚底踩踏的触感十分粗砺咯脚,因为两个带路的少年专‘门’挑了一条人工彻成的石垒道路行走,避免践踏到荒漠内的白骨。
一出那间茅草泥墙房屋,虞子婴便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而荒凉的环境,猎猎寒风刮过眼前黄瑟的荒漠,席卷起层层黄褐‘色’的砂石,两边的荒漠‘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与腐朽的战盔,视线掠过这瘆人的周边,虞子婴又眺望远方俏孤雪山白融一片。
他们觉得自己连一个柔弱纤瘦的少‘女’都不如,心底一鼓不服气涌上来,他们齐齐‘挺’起了腰板,然后故作沉稳大方,迈着八字步在前面专心带路。
只见身后那个刚跨出‘门’槛,随风摇逸的黑袍如蝴蝶,一身单薄而脆弱的少‘女’,眸光墨‘玉’般清静,却是半分冷意都没有表‘露’出来,一时之间,两人脸上不禁生出几分臊意。
两人急匆匆地越过虞子婴,一走出‘门’口,低寒的气温打着旋儿风直刺‘激’得他们打了几个哆嗦,使劲摩擦着双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们又停了下来,嘘起眼回过头去。
“哦,对、对,赶紧地,我们带你去。”不然去晚了,铁定会被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