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
冀州易县县衙。
作为大军临时指挥部,易县距离前线易京并不远,且有城池遮护。
原本不大的县衙正厅里,摆了副沙盘,让有限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十几名参军司的参谋,正围绕着沙盘,不断换置着代表大军位置的旗台。姜叙及副帅张济、参谋长鲁肃三人,看着参谋们的工作,也在进行着小声的商讨。
“燕候在此战的表现,可谓是一鸣惊人啊。”
姜叙心中很是欣慰,作为自己亲自点的将,公孙续的表现给自己长了很大的面子,没亏负自己的提拔。若是后面的战事,没出现什么大的失误,相信自己许给他的好处,陛下也不会吝啬。
“啧,兵围蓟县,大破出城一战的幽州军。接着又在军都一带,连破幽州军数部,连战连胜,节帅当真慧眼识珠啊!”
听到姜叙对公孙续的夸赞,老将张济也顺带着恭维了其两句。
费点口水,便能得个好人缘,何乐而不为呢?
“哈,若非老将军鼎力支持,燕候只怕也没这个机会表现。”
姜叙一句话说完,听的张济心里很高兴,急忙拱手道:“哪里哪里,这发兵点将,得节帅做裁定,老夫也就是多句嘴而已,算不得什么。”
“二位大帅,咱们要不还是先看看下一步怎么走吧!”
旁边的鲁肃听着俩人互相恭维,挺尴尬的。
不愧是出身西凉!
说话一点都不讲究,就搁这硬夸呗。
“嗯,子敬怎么看?”
姜叙看向鲁肃,说真的,这人吧,跟北幕军区诸将有点融不到一块去。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在军中呆着,可能不习惯吧!
当然,办事是真没病。
此次进攻幽州的战略部署,就是由他亲率参军司的诸参谋完成的,而后交由自己递交到总参府。
总参府那边看了后,几乎没做任何变动,就批准了此次的作战计划。
其他的一如军中琐务,鲁肃可是帮了自己大忙。
“节帅,蓟县那边,吾认为可以完全交由燕候去办。另外,调查司那边来书,言鲜于辅已经下定决心了,但是他自己的部曲有限,无法完全控制居庸关。这需要让燕候分出部曲,往居庸关。”
“没问题,稍后本帅与赵指挥使说一声,让他们与燕候联系。”
姜叙点了下头,与调查司那边的联络,需要自己来办。而后,扭头看向鲁肃继续说道:“子敬,梁道那里拿下了涿县,下一步派其部去蓟县,配合燕候围城,如何?”
鲁肃没有着急回答姜叙,陷入思忖。
倒是旁边的张济言道:“恐怕不甚妥当,涿县虽轻易拿下,但梁道所部行军甚急,后续粮草还未跟上,冬衣也稍有不足。”
张济说完,姜叙不禁长叹了一气。
这是个好机会,公孙续超前完成作战任务,不仅截断了蓟县与外界的联系,还接连击败了幽州军部署在军都一带的数部兵马。
居庸关那里,鲜于辅也已打算归顺朝廷。
若一切顺利的话,居庸关一下,沮阳大概率会选择归顺。
且有辽王的大军和在右北平一带活动的盛洽部,足以拦住临渝关羽所部驰援蓟县。
只要步兵跟上,彻底围死蓟县,消灭刘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一切的一切,都存在于幻想。
现实就是大军在前线,粮草在几百里外。
这时,鲁肃也说话道:“肃也支持张帅的意见,幽州军主力尚存,贸然使贾军将所部前往蓟县,有些冒险。不若现在涿县休整,等待后续粮草、冬衣。蓟县那边即便出现意外,燕候所部也能来去自如。”
“哎,这落了雪的幽州,还真是冷!”
姜叙无奈的抱怨了一句。
“大帅,沮授那边,希望再缓几日攻城,赵军在冬衣方面的准备,很不充足,已经有不少将士因冻伤无法作战。”
“哎,暂缓就暂缓吧,不着急。消灭了张飞所部,各部也再无后顾之忧。”
说完,姜叙又问道:“马军将那边有战报传回吗?比起易县这,沮阳会更冷吧?”
“暂时没有,不过这应不用担心,马军将久在边塞,想来应有准备。倒是珪固那里,也一直没有战报传来。”
“怎么回事?五阮关已经拿下来了,珪固还没有战报?”
“没有,也有可能是落雪封了山路?”
鲁肃皱着眉头猜测道。
“派人去看看,守备军那里只需要拿下几个不设防的县邑,总不能还出意外吧?”
“稍后肃遣信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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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幽州的战报传回来了。”
“噢,怎么说?”
看到郭嘉走进御帐,高诚不禁问道。
“还算顺利!”
郭嘉紧了紧衣领,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快步走到炭盆处,搓了搓冻的发僵的手。
高诚见状,也不急着问,待郭嘉暖了会后,才指着旁边的桌案道:“坐,刚温的酒,暖暖身子。”
“嘿,谢陛下。”
郭嘉利索的坐了下来,待内臣斟满温酒后,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
“呼~刚才盖顺送来了幽州指挥使发来的密报。伯奕已经率军围了易京,张飞所部一万五千余人插翅难逃。贾逵那边攻破涿县,公孙续也率精骑围了蓟县,还顺带着破了军都一带的幽州军,斩首三千余级,战果斐然。”
听郭嘉说完,高诚不由摇了摇头,言道:“唉,洛阳这边都下了雪,想必幽州早已大雪漫天了。幽州军主力尚存,看来起码要到明年夏秋之际,才能彻底消灭刘备了。”
总参司的战略部署,北幕军区的战术布置,都很不错。
以骑兵的快速机动,穿插敌后,截断敌军各部汇聚,很有后世闪电战的意思。
但战场不同,所能达到的效果自然也不同。
其实,年中北幕军区攻打鲜卑,也是用的这套战术。
先派一部精骑出发,截断了轲比能所部的信骑,然后主力奇袭。接着,各部长驱直入,不断的采取分割战术,又将东部鲜卑诸部分别消灭。
可到了幽州战场,就彻底不一样了。
中原地区的军队,在防守阶段,大多都是倚靠城池构建防线、营垒。
精锐骑兵可以绕过城池,快速深入到敌军腹地,但顶多也就是截断信使,使得敌人各部之间无法做到互相沟通。
想要消灭敌人主力,还是得等后方步兵主力到达。
现在大军主力包围易京,消灭幽州军一部主力已是必然。只是,随着寒冬来到,进展不会太过顺利。
“陛下多虑了,应该要不了这么久。”
郭嘉莞然一笑,又言道:“鲜于辅已经决定归顺国朝了,待伯奕做出安排,想必居庸关能顺利拿下。到时候,沮阳后路被断,坚持不了太久。”
“唔,这倒是个好消息。”
相比起方才姜叙的进展,调查司带来的这个消息才算得上好消息。
居庸关一下,沮阳城内外失据。刘备在军都山一带的部署,也就被扯开了个大口子。军都山一带的幽州军主力,也面临着灭亡。
甚至,蓟县也将面对新的危机。
光靠骑兵,肯定无法攻破蓟县。但第一军若是抵达蓟县城下,那就说不定了。
那可是国朝第一军,即便是装备更加精良的虎贲军,面对第一军也不敢说必胜。
“说说前面,听说公瑾最近没少与于禁碰头,他感觉如何?”
“嘿,有胜有负呗。”
郭嘉说了句屁话。
互有胜负,自己当然知道,自己问的是这个吗?
“罢了,就当练将练兵了,反正中原这边打不来大仗。”
高诚浑然不在乎,两线作战是兵家大忌。虽说国朝有着绝对的优势兵力,但稳住别浪。
郭嘉摇了下头,说道:“不一定啊,咱们虽然不会主动进攻,但曹操就说不准了。陛下移驾洛阳行在,齐国就已经征发了大量青壮入伍。现在,根据调查司的探查,齐军应该有十三万左右的兵力与吾军对垒。”
“一时半会还好,时间一长,齐国支撑不住。且吾军此时进攻幽州,曹操岂会坐视,唇亡齿寒啊。所以,齐军肯定会有动作,不出意外应该快了。”
高诚眉头一皱,自语道:“快了?”
“奉孝的意思是说,曹操想要趁寒冬之际,主动出击破局?”
“天寒地冻,长久对峙,都会消磨各军将士的戒心。若是出其不意,有很大的几率会成功。”
说完,郭嘉呡了口小酒。
高诚认同的点了下头,的确,天一冷,人的惰性就会增长。
毕竟,大冷天,谁愿意在外面跑,帐里不暖和吗?
守卫、哨兵、斥候,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骄纵之心,也有贪惰之情。
至于说相信士兵的自我责任心,别闹!
搁这年头,跟一个字不识的大头兵谈责任心?
自己宁愿去相信士兵对自己这个皇帝忠心耿耿,也不会去相信士兵的责任心。
忠心跟责任心,是两码事。
“唉~奉孝认为,曹操会选择哪个方面发起进攻?”
“还能有哪,当然是寿春方面。”
郭嘉立即回道,充满了信心。
高诚嘴角一抽,问道:“是不是调查司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个真没有,是臣的猜测。首先,寿春一带,只有韩武的十一军和张辽的十四军,其余的则是吴国的第三军和第六军,拢共也就七万人不到,兵力比起汝颖防线、河洛防线少了许多。”
“其次,寿春防线各军将校多名不出众。韩副帅还行,好歹是依靠战功一步步走过来的,曹操应有过研究。主帅孙权,年轻人一个。其余的如张辽、孙辅等,都没什么赫赫战功,比起汝颖、河洛两地名将云集,寿春防线是最好打的了。”
“最后,寿春一带威胁着沛国,对这一带的地形,曹操非常熟悉。虽有淮河之险,但这一带距离齐国腹地、徐州都非常近,齐军可以轻易获得补给。而吾军,只能倚靠江东。”
郭嘉说完,高诚也没啥脾气,说的都很对。
对于寿春防线,自己一直抱于厚望,因为它就顶在齐国的腰眼上。大战一起,寿春一带的兵马,便能进攻徐州及豫州腹心,让齐军首尾难顾。
对于主帅的安排,自己其实很不乐意让孙权顶上去。
孙十万的名头,记忆犹新啊。
自己最中意的孙贲如今已经是吴国军事、政治集一身的权臣,需要坐镇后方,稳定江东。而其余江东诸将,根本不足堪用。
也就孙贲,有不少战绩,又有配合高龑夺取江东的功绩。
不然,孙贲恐怕也指挥不动韩武、张辽。
所以,挑了一圈,最后发现还就孙权就适合了。
一来,在出身不好的韩武、张辽眼中,孙权跟太子是好友,又深得自己看重,属于宜交好不宜得罪的人。二来,孙权是吴王叔父,跟孙贲、孙辅又是堂兄弟,吴国诸将校也都会支持。
只希望,这回仲谋不要胡闹。
“稍后朕遣使告知孙权,让他小心戒备。只要坚守防线,想来曹操也无法改变战局。”
“那是自然,曹操也不敢在淮河以南久驻,否则汝颖、河洛一带旦有所失,他可能只有退回徐州了。”
“于禁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公瑾联系他的次数也不少了,还是没有归顺的心思吗?”
高诚又问道周瑜与于禁一事。
“现在应该不会,于禁现今可是曹操倚重的大将,虎牢关以东,直至白马渡口,数百里防线,近五万大军,可都归他一人指挥呢。地位上,与驻扎陈留的曹仁、睢阳的赵俨等同。”
“罢了,近日徐大帅那边,可有讯息。”
“倒是有件事,徐大帅最近与一孀妇有不少交集。”
“噢?”
高诚神色一怔,有些不敢相信,急忙问道:“详细说说。”
“此妇嘉调查了一番,原来是陈国相骆俊之妻,骆俊当初为袁术所害后,中原又生战乱,此妇便携子避祸于南阳。前些日子,徐大帅于南阳时,遇其子骆统,颇为喜欢,辟为掾吏。再之后,就是这般了!”
“嚯!徐大帅是开窍了?”
高诚不禁开了句玩笑话,说来也是,作为国朝重臣,军中第二号大将。自己也没少照顾,往徐府以诏赏的名头赐了不少女子,结果徐大帅碰都不碰。
搞嘛!
功勋重臣没有子嗣,让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很难办啊!
“陛下不若过些时日,降份诏撮合两人?”
“不妥,降诏有些强迫之意。奉孝不如多走两趟,给徐大帅撮合撮合。”
“咦,太冷了,不去!”
“嗯?奉孝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