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不知道。”李安再一次拽着宋竟尧的手,将他摁坐在床上,“歇会再出去。”
宋竟尧的手指颤了颤,指尖残留的轻柔余温悄然而逝。
他垂着眸,薄唇紧抿,伪造的落红与他只有一掌的距离,而始作俑者距离自己更近,几乎是紧挨着。
二人外衣皆被她褪去,只隔着层单薄的里衣,微热的温度烫着他透不过气。
清甜的馨香萦绕在侧,宋竟尧想提醒她什么,可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们已经拜了天地,敬了神明,天子做媒,是正大光明的夫妻。
她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好别扭的。
可是,她为什么不介意呢?
她心中不是另有他人吗?
蓦然间,喉结上下滚动,他只觉得心烦气躁,莫名其妙。
这瑞香苑还是太小了,屋子不通风透气,回头必须命人多开几道窗子才行。
李安只顾着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窃喜,哪里顾得着去看宋竟尧的脸色。
况且在她的记忆里,这人话极少,向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见谁都是欠了他几辈子债的表情。
上辈子若不是要扮演好小王妃的角色,不得不同他一起参加一些宴会,怕是永远看不见他温和笑意的模样了。
思及至此,李安托着腮,目光悠远,不知道今日要以什么心态进宫。
她琢磨了一夜了,都没想起来以前得罪过什么人,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才有手段,在洵王府悄无声息地把她掳走。
甚至,直接弄了一个以假乱真的冒牌货出来。
这肯定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弄出来的动作,怎么想都是深谋远虑的计划。
她又怀疑过对方是不是针对宋竟尧才这么做的,可是那会他已经出了意外身故了。
那就只能是要搞垮镇国侯府了。
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极为了解她的人。
而她自从八岁父母相继去世后,便被皇后以思念姐妹情谊为由,接到皇宫生活。
除了皇宫里的两个皇子和几宫嫔妃,就没见过几个人。哪怕后来与宋竟尧成亲,也是足不出户,就算是有什么游园会也是露个面就回去了。
除去已故的宋竟尧,宫里的那几位嫌疑可谓是节节攀升。
李安深吸一口气,眉眼凝重,回想自己数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畜生日子,现在重头来过,不一一讨回来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的怜悯了。
只是重活一世,有些结局能不能改变。
例如,谋逆叛国的镇国侯府。
例如,意外早逝的宋竟尧。
如果可以改变,怎么说也是做了两辈子夫妻了,理应拉他一把。
李安苦笑着,双手捧着脸,嘟囔着:“会好的,对吗?”
这一世,大家都会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对吗?
“……”宋竟尧不知道要说什么。
“唉。”李安望着他,没忍住叹了口气。
宋竟尧看了那张脸许久,从愤怒到困惑,再到看向自己时的凄凄切切,像是在垂怜一个物件。
他压抑住心绪不宁,俊雅的脸落落穆穆,起身避开了李安的视线,将候在门外的一众仆从唤了进来。
李安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宋竟尧,总觉得这小子没有上辈子那么好相处了。
动不动就甩着个脸,再好看的一张脸也会惹人心烦。
难怪不得圣上喜爱,爱搭不理的样子,她若是他爹也喜欢不起来!
管教嬷嬷进屋后,看见床褥上的落红,顿时喜笑颜开,一个眼神便让宫婢开始收拾。
李安和宋竟尧分别用了水,洗漱干净后又是好一阵折腾,各种繁文缛节过了一遍,才架着马车朝皇宫行去。
大宋皇帝宋乾岭正值壮年,膝下却只有三子。
大皇子宋承义乃皇后所出,背靠中书令崔家,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上下拥护立储的第一人选。
二皇子宋辰光乃贵妃所出,尚书右仆射是他的亲娘舅,自小学文学武,还曾追随镇国侯李兴一段时日。
在皇宫中,也是宋辰光与李安格外熟络,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至于三皇子宋竟尧,母妃不过是后宫中籍籍无名的秀女,宋乾岭那日酒后乱性宠幸了她,事后也忘记赐避子汤,就这么将错就错的生下了他。
后来老洵王膝下独子不良于行早逝,便将年岁相同的宋竟尧要到了身边寄养。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她入宫那年,宋竟尧搬了出去,以至于后来老洵王离世,也是独自一人守在偌大的王府,没再被接回皇宫。
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她记得上辈子有几位老臣,在他们大婚后一年,看他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无人问津心疼他,可怜他,于是在在圣上面前帮他说了几句好话。
圣上这才把对他有几年养育之恩的老洵王的封号给了他,若不然他怕是一辈子都要做个无名无分的落魄皇子。
某些方面来说,李安觉得宋竟尧和自己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只是自己身边还有人爱她,而他没有。
一路相默无言。
李安恪守礼数跟在宋竟尧的身侧,三月春风拂面,她瞧见少年墨发飞扬,身姿挺拔,萧萧肃肃。
不禁想起: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
多美好的少年郎啊,可惜是个短命的。
抵达清阳宫的时候,圣上还未下朝,上座的只有皇后和一众嫔妃。
二人一一叩拜行礼,敬了茶,接了吉利话,紧挨着坐在了一起。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安儿一夜之间长成大人了,越发水润娇媚。”然贵妃嫣然一笑,上下打量着李安,不住夸赞。
今日为了进宫请安,不失礼数又不抢各位嫔妃的风头,她的确是花了些小心思打扮的。
与宋竟尧青色长衫作配,她挑了一身嫩绿宫裙,摒弃了繁冗复杂的金银首饰,挑了两支翡翠玉簪,嵌了一朵玉兰绒花在发间,清雅脱俗。
还记得出门前,宋竟尧惊鸿一瞥的眼神,她可是都瞧在眼里了。
自己不过是二八,却实打实继承了娘亲的美艳容貌,以前没少听自己爹爹对娘亲一见倾人城的模样给迷得神魂颠倒,穷追猛打,最后抱得美人归的风流韵事。
他俩今日站在一旁,一个如同山川岁月的沉重的青松,一个宛若落在天地茁长之初青芽。
相得益彰。
“安儿跟我那姊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皇后崔氏轻抿口茶,不轻不淡地说道。
面对扑面而来的夸赞,李安只作羞涩颔首。
然贵妃抬眸睨了眼众人,“所以还是尧儿有福气,能娶的镇国侯府捧在心尖尖上的心肝宝贝。不像辰光,废物一个。”
清阳宫的氛围瞬间骤降。
李安也不由得一惊,然贵妃上辈子有这么阴阳怪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