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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这支骨笛在此处?”

宋竟尧捏紧骨笛,声音从来没有那么颤抖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不敢怀疑眼前的人。

可是,说不通。

他们此前,并无交集。

李安看着宋竟尧脸上的温柔似乎在瞬间便会一触即碎。

他为什么不高兴?

这不是他执念许久的东西吗?

她努力地从对方的眼睛里寻找她想看见的情绪。

找不到。

宋竟尧强噎下自己的哽咽,一道死寂的目光像被凝固的黑夜一样,他伪装的假象。

一如镜中水月,迷人眼的镜子,恍然破碎。

他又问:“安安。告诉我……你到底,如何得知?”

冰凉的手掌抵在李安的脸上,锋利的眼神,逼问的话语,逼得她丢城失地。

她不知道宋竟尧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这副模样,亦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往他是徐来的清风,是皎洁的明月,是清冷的山涧泉水。

不是此时此刻,清隽的脸冷得像万年的寒川,眸色阴霾得像酝酿了一场风暴。

李安只记得上一世,御花园翻修扩建几处小景,这处池塘便在其中。

而这支骨笛,便是在移栽桂树的时候发现的。

因为上面刻着那三个字,宫里的一个小太监人便大胆猜测,会不会是洵王的东西。

于是他抱着讨好的心思,将骨笛清洗干净,找了个出宫的日子,去了趟洵王府。

那时,宋竟尧见了东西后,欣喜得很,极少会有表情的脸上,也难得露了笑容。

他赏了那个小太监。

这也是为什么,李安会知道在这里会寻到这个东西。

但是,多余的事情,她便不知道了。

比如,都是寻回了珍爱之物,为何两世的反应会差这么多。

李安稍微走了神,直到脸上的冰凉手指替她拂去沾染的泥土时,她才回了神。

她依旧笑着,只是多了几分心虚。

她瑟缩下头,糯糯地开口:“我藏的。”

宋竟尧对于这个回复有些迷茫,“你藏的?”

这只骨笛是他小时候弄丢的,没找到。

谁藏起来的也不得而知。

反正没人知道,宋竟尧自己也不知道,她认下来,也不会被发现。

李安坚定点头。

宋竟尧轻抚着她的脸,拢着她鬓边垂下的发,努力放缓语气问道:“何时藏的,为何要藏?”

他的声音明明那么轻柔,却让人不敢反抗。

李安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理直气壮些。

“刚入宫那年,在这附近捡到的。看着上面有字,就想着是谁弄丢的,应该会回来找。”

“我那会人生地不熟,又怕是不该碰的东西,便偷偷埋起来了。想着哪天碰到它的主人,再还回去。”

宋竟尧勉强维持着柔意,“安安是如何得知,这是我十岁那年弄丢的骨笛?”

李安扬起脸看向他,嘴角上扬,语气也是说不出的轻快,“我当然在宫里打听过啊!有宫婢说你当年来这里寻过什么,却没寻到,便不了了之了。”

“难道,你来找的,不是这个东西吗?”

李安的脸上略微失落,“还以为你会很开心的。可是……你好像很不喜欢这支骨笛。”

宋竟尧神色讳莫如深,李安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能乖乖地昂着头,等他说话。

宋竟尧努力回想着那一段非常糟糕的记忆。

似乎……

的确如此。

他的眼神逐渐落寞,脸上被偏偏清冷之色重新覆盖,再无半分滔滔怒意。

宋竟尧愧歉地拥住了李安,勾唇笑了笑,流露出一丝疲惫。

“对不起。吓到你了……”

李安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蒙混过去了。

她哪敢再追究,伸手环住了他的精瘦的腰,“没有。是我太突然了,吓到你了。”

宋竟尧心头酸涩。

明明是他失态,对她存疑,她反而向他道歉。

他垂下眼,声音淡淡:“安安,想听故事吗?”

李安从他怀里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什么故事?”

宋竟尧拉着李安走到池塘边的一块大石前停下。

他双手掐着李安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坐在石头上。

手中的骨笛,指向了大石后面的池塘。

“八年前,中秋宫宴,老洵王之子,十五岁的宋之凃,便溺死在这块石头后的池塘里。”

李安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溺死?”她记忆里面,宋之凃是不良于行,早早过世的。

宋竟尧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有团火焰在灼伤着他。

疼得很。

烧了八年,怎么都熄不灭。

他目光悠远,缓缓到来。

八年前,中秋佳节,那年五谷丰登,天降福瑞。

圣上大喜,在宫中大摆盛宴。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甚至连官员家眷,皆可入席。

唯独,桂安宫的应婉儿和小小少年宋竟尧,不可露面。

偌大又空寂宫殿,阒然无声。

“母亲,今夜的月亮好圆。”

应婉儿放下手中缝补好的旧衣裳,循声看去。

宋竟尧穿着他最喜欢的那身雪白色衣裳,腰间别着一把骨笛。

墨发用发冠高高束起,身姿如松站在门前。

虽小小年纪,却已然形成一派翩翩贵公子的姿态。

“是啊。”应婉儿兴致缺缺地望了眼皎洁高悬的明月。

便再没有其他的话了。

宋竟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母亲,今日是中秋。”

也是他的生辰。

只是他不敢明说。

他的出生,不饱含任何期待和祝愿,只有埋怨,嫌弃,厌恶。

即使这样,他依旧期盼着这一天。

毕竟,这是他和那个人,还有母亲,羁绊最深的日子。

哪怕,他母亲,并不爱他。

哪怕,阖家团圆的日子,他都没有资格出现在那人的眼前。

应婉儿抬起头看他,注意到了他眼底小心翼翼隐藏的灼热。

她叹了口气,“御花园后面有方池塘,那里赏月最为美丽。”

她在小少年炙热祈盼的眼神下,顿了顿,“母亲陪你同去,可好?”

宋竟尧大喜过望,“谢母亲!”

复而想起什么,为难道:“可是……”

应婉儿知晓他在忧虑什么,冷笑一声:“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我们在何处都无人在意。”

宫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哪有人会记得他们母子二人。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既是东西,丢了,扔了,甚至死了……

都无所谓的,

应婉儿打发了宋竟尧,让他先去看会书,她还有事要做,晚些去御花园寻他。

宋竟尧恭敬行了礼,听话地回了屋子。

到了时辰,他去了那处。

果真如母亲所言,此处虽然偏僻,却极其美丽。

中秋的月亮高悬在池塘上空,银白的月光撒在水面上,被波浪带动着舞蹈,像仙子俯瞰着凡尘,明亮而温柔。

宋竟尧等了许久,却不见母亲的身影,反而被大石后面激烈的拍打水声引了过去。

他壮着胆子寻去。

却见一个人半个身子都泡在了水里,面朝下,被池塘的水草缠住,很是痛苦。

他想张口呼救,可不曾发出声音,只觉得身后一股力量袭来,他被人推入了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