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贵妃缓缓道来。
二十年前,万国来朝。
西域一个部落也不枉如此,向登基不久的大宋新帝宋乾岭,贡献了部落里最为圣洁的女子。
此女惊为天人,说是神女下凡也不为过。
当时皇后和然贵妃见了那女子的面容,也不由得被惊叹,吸引。
那张脸,世上没有人可以做到不喜欢。
尤其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几乎晶莹剔透,像会发光的宝石。
没有任何情感,却悲天悯人。
宋乾岭非常喜欢,直接破例晋封为妃,赐华裳宫。
西域而来的妃子一时风头无两,是连然贵妃都未见过的宠爱程度。
好在那会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会走路了,即使嫉妒,却有了寄托。
华裳宫的美人独占恩宠一年,在第一个春节日,诊出了喜脉。
圣上赏遍了整个皇宫,几乎要大赦天下。
兢兢业业的帝王,只因宠妃怀了龙种,身体不适,便整整三日未去上朝,只是守在美人身侧。
皇后和然贵妃看在眼里,酸楚在心里。
她们愿意圣上开心,便爱屋及乌,也盼着美人的孩子出世。
可是也担忧自己孩子的未来。
不论那个美人生出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她们都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孩子将来会得到圣上最为尊贵的宠爱。
就像宠爱他的母亲一样。
日子一晃而过,中秋那日。
圣上春节酒醉时宠幸的一位宫女,悄无声息地在桂安宫生下了三皇子。
而灯火阑珊的华裳宫,也降下了一位小皇子。
虽然稍迟了半个时辰,只是老四。
但是圣上依旧用宫里最高礼仪迎接了这位降世的四皇子。
那是一个载歌载舞的中秋节。
对于圣上来说,就是双喜临门。
可是祸福相依,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中秋宫宴方结束,圣上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华裳宫探望他的妃子和皇子。
可是往日热闹非凡的寝宫,寂静无声。
所有宫婢太监全部倒落在地,七窍流血。
圣上大喊不好。
待他冲进寝殿的时候,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还是发生了。
他最疼爱的女人像睡着了一般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他们孩子,也消失了。
空置的襁褓里,只有用鲜血留下的一道他看懂的血字。
那是西域的部落的语言。
宋乾岭找到了西域的人翻译。
才知晓那是一句诅咒。
大意就是,诅咒宋乾岭永远不会再得到心爱之人,也不会再有子嗣。这是他玷污圣女,神给予他的惩罚。
而那个孩子则作为祭品,替他去神殿赎罪。
宋乾岭不信,他是天之骄子,普天之下,他才是真神。
他疯魔了一般,掀翻了整个后宫,也不曾找到那个消失不见的四皇子。
他失去爱人的痛苦无处发泄,便砍了所有办事不力的人。
那一年,皇宫血流成河。
宋乾岭越是执着,不愿放手,其他人对于诅咒便愈发深信不疑。
他依旧不信。
开始疯狂扩张后宫,让女人怀上他的龙种。
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一个孩子能顺利生下来。
他甚至开始用后宫怀孕女人做诱饵,布下天罗地网,试图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徒劳,那些怀孕的女人,最终都会一尸两命死在他的眼前。
宋乾岭执念太深,以至于后宫的嫔妃都不想被他宠幸。
生怕自己怀了龙种,被诅咒惩罚,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后来,一个胆大包天的妃子,为了拒绝宋乾岭的恩宠,编了一套说辞。
她说,其实要怪就怪桂安宫的三皇子。
是那个宫女分走了圣上的圣恩,而本属于四皇子的机缘命数被三皇子抢了。
不然,凭什么一个宫女生的孩子,明明是同一时辰出生,却能争得过天道,在诅咒中活下来。
宋乾岭深信不疑。
他那个生下来都未曾去看过一眼的三皇子,他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然贵妃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李安听得入神,突然停了,还未缓过神。
“然后呢?”李安担忧地问道。
然贵妃眸色沉沉:“那一夜,京都城的雪,下得汹涌又盛大,候在桂安宫外没带伞的人们,没一会便眉发皆白。”
“除了圣上和应婉儿母子,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这母子俩怕是活不过这场雪了。”
“然而,后半夜,只有圣上一人出来了。第二日,圣上便暗地里命暗卫动了手,宫内所有相关的人,一夜之间消失。”
“惶惶不安了三日,偌大的皇宫翻天覆地间全变了。除了本宫和皇后身边的一些伺候的老人,所有宫婢太监几乎都换了。”
华裳宫落了锁,除了圣上,再无人知,也无人问津。
那年中秋夜,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而那个雪夜,圣上与应婉儿又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再也无人提及。
李安说:“宋竟尧还活着,圣上没有杀他们。难道,是真的觉得他抢了四皇子的命数吗?”
“谁知道呢。”然贵妃走累了,找了个亭子,进去歇下。
李安紧随其后。“除了这个,我想不到第二个不杀他们母子的理由了。”
这也是李安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宋竟尧只要一日顶着属于四皇子的命数这个说法,圣上便不会对他下手。
毕竟,他是多么祈盼四皇子活着。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圣上那么厌恶宋竟尧的原因了吧。
“难怪,圣上后宫充沛,却一直再无子嗣。”李安大着胆子嘀咕道。
然贵妃难得没有指责她。
她何尝不害怕。
即便圣上后来再怎么宠爱她,她也不敢再替圣上怀个一儿半女。
有时候,命数这个东西不信不行。
她和皇后就是占了巧,提前生了孩子。
至于后宫那些跟肚子里孩子有缘无分的妃嫔,只能自认倒霉了。
原本惠妃和宁嫔能撑过八个月,她都要以为那个“诅咒”不存在了。
没想到,还是逃不掉。
然贵妃突然笑了:“就是不知道惠妃肚子里的那个,还能撑多久。”
李安被这道事不关己的,甚至有些玩味的笑容,弄得心里发毛。
她是不信什么天道诅咒存在的。
不过都是后宫里争风吃醋的手段。
只是这个手段太过于残忍。
是不留余地,不分敌我,全盘除之。
若是说假的,那又是怎么做到,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即使出了问题,也是查无可查。
草草了之。
李安不安地捂住了肚子,阵阵恶心,那种反胃想吐的感觉又来了。
她额头阵阵冷汗渗出,弯着腰扶着栏杆,不停地呕吐着。
她早已吐不出来东西,只有酸水往外涌。
李安想不明白,她不是后宫的人,为什么连她也不放过。
她又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是真的怀孕。
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