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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苑。

李安被喜鹊伺候着穿衣解带,换上了睡觉的丝绸里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在床上,拆开了尚轻颜送来的信件。

信里写了尚轻颜最近的近况,还有担忧李安的一些话语。往后翻翻,就是普通的家常聊天而已。

不过最后倒是难得提及到了她的妹妹尚轻彩。说妹妹原来的疹子是好差不多了,但是又患上了其他怪病。

她没法在信中说明,只愿见面一叙。

之前就听宋竟尧说,那个尚轻彩恶疾缠身,吃的药还是她和尚轻颜从宫里弄出来的。

记不清了。李安现在连尚轻颜一晃神都能忘记,根本想不起来尚轻彩是谁。

她既然亲自帮她拿药,说明关系也还不错吧?

病得这么严重,按道理身为好友理当去见一见的,奈何她自己的脑子也不太好使了呀。

委屈二位好友了,等她哪天康复了,再见面吧。

至于回信,等她睡醒再说。

李安伸手就去摸放在床上的小包。

马上她让喜鹊特意缝制的,里面装了一支带墨的笔,和一个小本子。

她得把回信这事儿记下来,省得转头又忘了。

闭着眼乱摸的结果就是,她在自己的床头缝里,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她立刻坐起来,去将东西掏出来。

“枯荣散?”李安看着小瓶子,念出了上面的字。

是什么东西?

她没有顾及地就拔开了上面的小塞子,凑到瓶口闻了闻。

“好香啊。”李安将瓶子里的东西倒些在手心。

是红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李安不认识。

“难道是以前的东西,忘记了?”

行吧,睡醒后,拿去问问宋竟尧。

她把手心里的红色粉末又倒回了瓶子里,将药品一道塞进了小背包里。

瞬间,头晕得很,一晃眼,就倒了下去。

半梦半醒之间的感觉向李安压了下来。

她抵抗不住那道力量,意识恍惚,只能本能地抓紧床单。

她想喊出声音,将喜鹊唤来。

可是目光渐深,喉中微哽,力气被抽干,再也发不出声音。

……

夜晚寂寥无声,明明是寒冬腊月,萧瑟冰冷,此时诡异地却连风都停了。

荒旧的宫寝里,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辉煌。

李安在厚重阴暗的门廊下站着,只透过缝隙朝里看去。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她只能看见男人的侧脸,看不见那个女人。

男人长身玉立,依旧是喜爱的青衣长衫,凛然若青松。

而他身前站着的那抹纤小的身影,突然上前打了男人一记耳光。

李安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那个女的是谁,凭什么打宋竟尧。

她想上去护着宋竟尧,可是怎么也动不了。

屋里终于传来了说话声。

挨了一巴掌的宋竟尧凛然的神色终于卸下,眉心微皱,唇角平直,“何苦呢?”

“宋竟尧,你知道忤逆我的下场吗?”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在青涩少女和成熟的女人之间,让人分不清她的年龄。

“知道。”他神色沉稳淡然,声音如雪莲舒展,清华徐绽,“那又怎样。”

“你真的要为了她,反我?”

李安看不见女人的的脸,倒是她的语气却比寒冬还要又冷又阴鸷。

“你知道为了你牺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吗?你以为是你一句‘不想要’,就能结束得了的吗?”

“不可能的。我想要的,没人阻止得了。如果你不愿意牺牲她,那你自己就去死好了。”

宋竟尧长睫微微垂下,掩住一双清眸,他似乎丝毫不被身前的女人言辞激怒。

“我答应她,要回去陪她赏梅。”他一身光华的干净洁白,语气恭敬,神情却没有波澜。

“等完成约定,我便来赎罪。”

那个女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决绝。

她微微站直身子,目光扫了一圈宋竟尧,“你们读书人常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如今再给一次机会。只要你杀了她,我就原谅你的背叛。”

宋竟尧的脸上依旧冷若冰霜,“我心已决。”

“你不是舍不得离开她吗?为何还要执意与我作对!”

女人的声音开始歇斯底里。

宋竟尧抿唇,良久言道:“你不会懂的。”

女人似乎是怒急了,抬手就要再给他一个巴掌。

只是这一次她落了空,宋竟尧后退了一步,反倒让她踉跄了一步,露出了半张侧脸。

那张脸!

李安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另一道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忆突然毫无征兆地侵袭进来。

人满为患的宫寝里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门后传来。

宫婢们端着一盆又一盆血水出来。

只有一个宫女逆着人流从人群里挤出去。

那个宫女身材纤小,皮肤白净。

低着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半张绝美的脸在李安面前转瞬即逝。

她甚至来不及再看第二眼,人便已经没了。

所有的画面开始模糊,宫婢太监的脸逐渐消失,仿佛无数行尸走肉在她眼前晃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不断有血水蔓延出来。

李安逃着,退着,依旧被血水浸透了鞋子。

她恶心反胃,又吐无可吐。

这一瞬间,她记起来了,这里是皇宫,是宁嫔的宫寝,这里是她难产死亡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好多血……走开,不要过来……”

“宋竟尧,你在哪儿,宋竟尧你在哪里……!”

天旋地转,李安在要被血水吞没的时候,猛然睁开了眼睛。

重新获得呼吸,李安贪婪地,几乎疯狂地大口喘息着。

原本抓着床单的手早已握成了拳。

李安努力压制着猛地从心里泛起的怒意和恐惧。

些莫须有的画面,宛如扑面而来的地狱火海,将她淹没。

李安还在大口呼吸,不停压抑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总觉得鼻腔里泛出隐隐的血腥味。

原来宁嫔出事那天,她真的全部看见了,血淋淋的画面,比宋竟尧平白叙述的话语要恐怖得多。

可是另一段画面是什么意思?

宋竟尧在和谁说话,那个女人的侧脸和她在宁嫔宫中看见的那个宫女生的极为相似。

她是谁?是宋竟尧的什么人?

为什么宋竟尧要惧怕她,还要听命于她?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要宋竟尧去死?

宋竟尧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让他宁愿死,也不妥协的人是谁?

李安头痛欲裂,眼泪已经疼了出来,她已经快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满心疑惑让她疯狂地想要去了解更多,甚至想重新回到那个昏暗的门廊下,亲自问一问宋竟尧,他到底跟谁定下了赏梅的约定!

冬日赏梅?!

泪流满面的脸恍然怔住,在亘古悠长的记忆里,好像有那么一个夜晚。

有个人,借助着清澈的月色,朝她缓缓靠近,轻柔又克制地揽过了她的肩头:“我答应你,陪你看今年冬季里,最初盛开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