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到处都是黑色。
透不进一丝亮光。
像是一张大网,狠狠的,用力的,全部包裹在沈冰诺的身上。
伴随着黑而来的是冷。
刺骨的冷。
比冬日里,刮在身上如刀子一般的风还要冷。
这种冷意从沈冰诺的脚底钻进了她的身上,进入了她的骨髓里。
使她一个没忍住,打了个颤。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蜷缩在角落里,将头埋进腿间,手臂环抱住自己。
她很害怕,但是又无处可去,只能一动不动的,原地呆在这里。
沈冰诺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她的阿爹阿姆呢?她的阿弟呢?
随后她一阵恍惚,阿爹阿姆?那是谁?阿弟又是谁?
在下一秒的时候,疑惑在心底逐渐放大。
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
沈冰诺尖叫一声,从床上猛然坐起,想诈尸一样,把一旁的楚江和苏凉吓了一跳。
“你总算醒了。”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像是安神香一般,渐渐抚平了沈冰诺心中的急躁。
她闻声看去。
男子一袭青衫坐在她的床边,他的身旁放了一个药箱。
“你……是谁?”沈冰诺缓缓开口道。
苏凉赶忙走到床边,道:“小……”
一个“小”字还未完全脱口而出,苏凉就急忙刹住了,顿了一秒后继续道。
“沈姑娘,你莫怕,这是我家,他叫楚江是名大夫,他来给你看病的。”
沈冰诺神情有些许的呆滞,又转头看向苏凉。
目光对到苏凉的脸上,眉头慢慢拧了起来,她忽然问道:“你?是谁?”
“我?又是谁?”
沈冰诺失忆了这个消失,在幕玹锦、苏凉和楚江他们三个人心中炸开了锅。
幕玹锦踏进屋内的时候,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个踉跄,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子。
他脊背一硬,看着懵懵懂懂宛若一个孩提的沈冰诺,不敢上前去。
床上沈冰诺簇拥着被子,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她咬住右手的食指,满头黑发没有绾起,一头青丝散落而下,落在了胸前,后背,铺了一床。
她目不转睛的瞧着有些狼狈的幕玹锦,眼里全是疑惑。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全无刚醒来时的不知所措。
幕玹锦缓缓抬起脚,一步一步朝沈冰诺走去。
他走的极慢,心里全是凄惶紧张,痛彻心扉的感觉排山倒海的朝他涌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一抹腥味在口中蔓延。
明明是十几米的距离,幕玹锦觉得自己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高大的身影站在沈冰诺的面前,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了她。
不知为何,沈冰诺觉得自己并不怕他。
她放下嘴里的手指,对着幕玹锦咧嘴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全是天真无邪:“你是谁?”
你是谁?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拳头,徒然捶在了幕玹锦的心上,额头的青筋绷的紧紧的,身子颤抖的不像话,他想过她会死掉,也想过她会残疾,但是穷极一生并未想过,他会将自己忘掉。
她怎么可以?!
沈冰诺她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就这样将自己忘的一干二净,怎么可以把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忘的一干二净。
怎么可以……不爱也不恨了?!
口腔的腥甜味道愈发浓重,他拼命的忍着,将那口血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幕玹锦没有回答沈冰诺的问题,只是蓦然转身,冲出门外。
床上的沈冰诺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她不知道这个长的如此好看的男人,怎么突然发起了疯来,抖抖身子,默默的拉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幕玹锦抓住没有跟自己一块进来的苏凉的衣领。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出声:“你不是说她没事了吗?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苏凉哑然。
倒是他身侧的楚江冷笑出了声:“人,幕大少爷没有看好,苏凉不过是尽朋友之谊出手援救,怎么现在幕大少爷有脸迁怒苏凉?”
幕玹锦和沈冰诺的情况,楚江后来听苏凉告知了,所以连他们的关系,他也是知道的,本就是这个男人靠不住,现在还怪苏凉,他本与幕玹锦就没什么交情,自是见不到苏凉委屈,便选择开口帮助了他。
楚江的话倒是拉回了幕玹锦的理智,他放开苏凉,低声道:“对不起。”
他长这么大,向来骄傲自大,从未情绪失控过,更别说向别人道歉了,而沈冰诺短短两天的时间,破了他二十多年来的修为,幕玹锦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没事,”苏凉理理自己的衣服,看见自己好朋友如今这个样子,他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先前在客房时,我本想同你说的,但是又不忍心,便想着让你自己确认的好。”
楚江接过苏凉的话头,继续道:“房屋坍塌的时候,沈姑娘被砸了脑袋,脑中有个血块,本问题不大,随着时间流逝,那血块便可随着血液流动分解消失,只是如今她这般失忆了,一半是因为砸了脑袋,另外一半怕是自己有意遗忘才至如此。”
在听到楚江说,沈冰诺一半可能是自己有意遗忘的时候,幕玹锦的瞳孔微不可察的放大了些许,心中又是一片苦涩。
他知道她在幕府的记忆不好,原来不好到她宁愿忘了,也不愿记住与他有关的半分记忆。
“那……可有法子医治?”好半天,幕玹锦才开了口,问道。
楚江摇摇头,满脸遗憾:“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帮得了她,而且,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我现在的智商……只有八岁。”
“八岁?”幕玹锦呢喃自语,脸上全是震惊的表情,“怎么会?”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沈冰诺本就不太斗得过幕老夫人和赵清雅,若是之前还是勉勉强强,那现在仅只有八岁心智,她又如何能在幕府里生存下来?怕是还没恢复记忆,就会被剥皮抽筋。
幕玹锦看着楚江,眼里全是痛楚:“那……如果她自己放弃了自己呢?是不是……是不是一辈子都这样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楚江不忍回答,但是又不得不回答。
“没错,她自己放弃了自己,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