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难得停了,飞翘的屋檐上堆满了积雪,檐下挂着的是,一根根圆形透着寒气的冰柱,晶莹剔透,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出五彩的光芒。
赵清雅斜靠在榻上,对面是一扇轩窗,目光透了过去,入眼的便是一片白茫之色。
院中的桃木枝桠黢黑,上面堆满了积雪,虽银装素裹着,但却有别样的风情。
背后披了大氅,身上盖的则是鹅绒被,怀里揣了精致小巧的手炉,脚下则架了炭盆。
榻上的小案上,有一坛开了封的花雕酒,白玉色的杯盏里,盛了琥珀色的酒液,已经锐减了一半。
屋子里暖气十足,也呷了酒液,但是赵清雅还觉得身上有种莫名的凉意,她拢了拢身上的鹅绒被,思绪逐渐飘远了些。
这么大的雪,京城那边也定是不必这小,托人捎去的衣服,也不知道到没到幕玹庭手中,让他回个信回来,却杳无消息。
赵清雅知道,幕玹庭还未如意那事,与自己过不去,这天又冻又冷,让他在学堂里请个假回来住几天,也拒绝的干脆利落。
虽然赵清雅恨铁不成钢,但是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生气,打从心底里来说,也是忍不住心疼的。
小兔崽子,真的是白养他来!为了个女人,就跟自个儿娘老死不相往来的!早知道干脆在他小的时候,就掐死算了!
赵清雅愤恨不平的在心中一阵咒骂。
她气的胸脯上下伏动的厉害,随后拿起为喝完的花雕酒,一饮而下,这才觉得稍稍意平了些。
她忽然想起年少的时候,还未嫁入幕府之前,每日都要为生计奔波劳累,冬日里更是冷的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一晚上过去,就会被冻死在夜里。
那个时候,别说这么好的花雕酒了,就连那就连最劣质的烧酒,都要攒上好些天的钱,才能饮上那么一杯。
思绪飘的有些儿远了。
赵清雅垂目又呷了一小口。
这花雕酒,虽是好喝亦是不再为斗酒愁千金,但是如今想来,又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到底少了些什么呢?
赵清雅忖量良久,终于想起来了,到底少了些什么。
哦,是少了城西的羊蝎子。
年少的时候,赵清雅每年冬日最高兴的事情便是,烧酒配羊蝎子,一饮一食,都急剧暖意的,羊蝎子随着烧酒入口,辣了空腔,也暖了身子,羊蝎子入味,食如蟹鳌。
而现在,位子是高了,吃穿用度也跟着上去了,然而赵清雅又倏的觉得,现如今的日子,好似远远没有那个时候,快活的多。
“纸鸢。”赵清雅高声唤了一声纸鸢。
门外候着的纸鸢,听到赵清雅叫自己,忙是掀开门户上的帘笼,入了屋内。
她恭恭敬敬的朝赵清雅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太太。”
“起来吧。”赵清雅目光轻转,投到了纸鸢的身上。
“纸鸢谢过太太。”
赵清雅半阖了眼眸,手中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手炉,含笑道:“纸鸢,你可知城西沈氏羊蝎子,怎么走吗?”
听到赵清雅这么一说,纸鸢瞬间明白,她怕是要自己去给她买来。
“知道。”纸鸢眼神闪了闪,道。
而后,果不其然听到了赵清雅让她去买羊蝎子的话。
这么冷的天,这些个做主子的,是快活的很,只需张张嘴,下人们就不得不为他们跑腿。
“那太太您要跟我一起去吗?”虽然知道她身懒,但是炊烟还是不死心,非要问这么一下,才甘心。
去吗?
赵清雅想。
自己自从嫁入幕府以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城西了。
赵清雅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看一看才好,可是……
当透过轩窗,转到屋外的院子里头时,在看到那皑皑白雪的一瞬间,便打了退堂鼓。
赵清雅摇了摇头,拒绝道:“不了,纸鸢你还是替我跑一趟吧。”
在得到赵清雅否定的答案后,纸鸢心中一阵恼火,不过虽心有不甘,但明面上却还是只能敢怒不敢言,只得笑着点了点头:“好。”
拜别赵清雅后,纸鸢在出门院门时,面儿上便露出来了愤恨的情绪。
她们这些儿做下人的,衣服没有主子们暖,手中既没有手炉,也没有那华贵的紫貂手揣,然而受的寒,却是一样的。
不但要给主子们跑腿,就连享用马车的权利都没有!
城西离幕府好几里路,这一来一回,定是得花费半天的功夫的。
难怪府里的丫鬟们,一个个的,都要做主子,心中揣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梦!
当主子的,不用管下人们的死活,只顾着自己享乐就行了,其他的主子们性子还好一点,也就自己倒霉,跟着赵清雅,天天儿的,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这日子艰难困苦的很咧。
想到此,纸鸢心中又是一阵愤恨不平,她咬牙切齿,面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眼神阴霾无光。
转眼间,纸鸢便到了大门口。
幕府上下尊卑分明的厉害,正大门是主子们跟贵客所走的,下人们只能走一旁又小又矮的偏门。
因此,看到这门后,纸鸢心中又是一阵的不平衡。
心中又将赵清雅骂了个遍。
“呦,纸鸢姐姐,您这是要到哪儿去啊?这天寒地冻的。”看门的仆人见到纸鸢后,忙是笑着打了声招呼,为她开了门。
纸鸢含笑点点头,随后跨过门槛,道:“二太太让我去城西给她买羊蝎子,你也是辛苦了,这么冷,还在这守着。”
“唉,干一行做一行呗。”那人长叹一口气,谁让自己没做主子的命呢?!
纸鸢眼眸暗了暗,笑道:“行,你忙,我先走了。”
“纸鸢姐姐慢走。”
告别了那看门的仆人,纸鸢心中还是气难消意难平。
积雪很厚,她一脚下去便形成了一个脚印,一缕缕的微风,刮人肌骨,凌迟着肉体。
在纸鸢路过幕府旁边的巷子口时,只觉得一侧的手臂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拽进了巷子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站在了巷子中央。
心脏跳的飞快,她听见了自己胸膛里快速的跳动声,大如鼓点,像是下一秒钟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样。
她想尖叫,但是嘴巴却被人捂的死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