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沉鱼在看到无月明一剑刺穿了王长老肩头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之后的一阵天旋地转更是令她晕头转向,好在之后她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让她可以暂时逃避今天发生的一切。
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一定不会选择去招惹无月明。
她早该知道这种不知从哪里突然蹦出来的男人一定不会是寻常人,可她还是被华胥镜蒙蔽了双眼,两位长孙公子也只敢光明正大地去和无月明做交易而不敢背地里下黑手,她到底是哪里借来的胆子呢?
“时沉鱼啊,时沉鱼,你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到今天就忍不住了呢?”
时沉鱼在黑暗中举起了手,刚要落在自己脸上,她整个人却突然被举了起来。
发现自己被无月明扛在肩头的时沉鱼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可无月明的双臂像两条铁链一样牢牢地拴住了她的腰肢,一只巴掌还不偏不倚的放在她的屁股上。
他不会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吧?
“无月明你流氓,你快把我放下来!”
无月明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时沉鱼的话,他扛着时沉鱼跳下了山洞,落入了下方冰凉的地下河里。
无月明的肩膀顶着时沉鱼的小腹,落地这一下险些让时沉鱼把隔夜饭吐出来,她挥舞着拳头敲打着无月明的背,可无月明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浑身上下坚硬如铁,这几下无异于蚊子咬大象,无月明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让她自己徒生了一肚子的气。
时沉鱼有些后悔把那柄匕首丢掉了,要是留到现在怎么也得给无月明来几下才开心。
无月明扛着时沉鱼沿着河水一路向下,肩膀上的时沉鱼早就放弃了抵抗,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抵抗自己已经搅和成一团的肠胃上,对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早就没了念想。
这场痛苦的旅程在二人到达那片有发光石头的大池子之后终于结束了,无月明把时沉鱼从肩膀上摘下来重重地丢在了池子里。
齐膝的水并不算浅,胃里还在翻腾的时沉鱼一不留神就呛了几口凉水,终于忍不住吐意,跪在池水里吐了起来。
再漂亮的女人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也不会好看,不过这里除了池子里零零星星发光的石头以外漆黑一片,算是为时沉鱼留了最后一点脸面。
“你这个臭男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的时沉鱼终于找到空档施展起了言语攻击。
无月明在睚眦嘴下练出来的防御岂是时沉鱼三言两语就能击破的,他抱着胳膊看着坐在池子里的时沉鱼,正琢磨着要怎么教育她。
如果按照陆义教育自己的方式,那时沉鱼断几根骨头想必是逃不了的;如果按照李秀才教育自己的方式,那戒尺打手心也是躲不开的,但是看时沉鱼被冰凉的池水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就算只是打手心估计也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到时候从这里出去了,那些满夜谷的人说不定又要缠着他要死要活,这条路怎么看也走不通。
池子里发光的石头越来越多,渐渐把整个池子都照亮了,水面逐渐升高,轰隆隆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但怎么听也不像是湍急的水流发出的,反倒像是有十几个敲鼓的藏在水里,从上游跟着河水一起游到了这里。
“那是什么东西?”时沉鱼借着池子里的微光,她看见及腰深的池水里多了些红色的鱼,正晃着那些数不清的尾巴朝自己游了过来。
“鯈鱼。”
“鯈鱼是什么鱼?”时沉鱼的话刚说出口,就看见离她最近的那条红鱼转过身来,四个脑袋都看向了她,露出了嘴里的獠牙,摇晃着六只脚和三条尾巴冲向了她。
“啊!”时沉鱼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但她身后又有一只鯈鱼冲了过来,她吓得赶紧再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而那个方向也有一只鯈鱼候着她。
时沉鱼赶忙四处逃窜,可她逃到哪里哪里就有鯈鱼,唯有无月明旁边空无一物,这些鯈鱼见到他都绕道走。
慌不择路的时沉鱼顾不上男女之别,顾不上新仇旧怨,直接跳上了无月明的肩头,两条长腿直接锁住了无月明的脖子。
“你上来干什么?”无月明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两条白腿就在他脸旁边,他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你管我干什么。”
“你怕鯈鱼?”
“那鯈鱼不咬你你当然不怕了!”
“你下去杀几条它们就也怕你了。”
“不去。”
时沉鱼又不是傻子,那鯈鱼在无月明周边三尺之外堆的像是下饺子,下去肯定香消玉殒。
“你去不去?”
“不去。”
无月明想了又想,还是没忍心把时沉鱼从脑袋上丢下来。他之所以把时沉鱼带到这个黑漆漆的洞穴里而不是直接带到下面的神殿里去,就是为了吓吓时沉鱼,可时沉鱼都躲到他脖子上去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池水一直涨到了胸口,通往下方神殿的入口即将打开,无月明便踩着水向池子中心走去。
无月明这冷不丁地一动,头顶上好不容易踏实下来的时沉鱼再次害怕起来,她生怕无月明一生气把她再丢下去,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无月明的头发,像是牵住了马脖子上的缰绳。
脚下的入口按时打开,两个人在时沉鱼的一声惊呼中笔直地落了下去。
那个透明的泡泡仍旧在,可是里面的书架却倒了一地,那些珍贵的古籍书简已经被水泡得不成样子,那几柱照夜清和落雁谷里频繁发动的大阵让这些东西很难留存下来。
终于安全的时沉鱼从无月明脖子上跳了下来,弯腰随手捡起一本泡烂的书翻了两页,递到了无月明的脸前。
“这是什么?”
她这么作弄无月明,无月明都没有生气,她更加笃定无月明就是一个修为很高的老好人,虽然是把她掳来了,却并没有真做什么的打算,对这样未经世事的男人,她只需要略施手段,就可以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书。”
无月明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于这样厚颜无耻之人他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真是个木头,我还能不知道这是书吗?”
时沉鱼翻了个白眼,正要把手缩回去,无月明却抢先一步拿走了她手里的书,还顺带抓住了她的小臂。
“你干什么?”时沉鱼一惊,下意识要缩回自己的手,但无月明直接反扣住了她的手腕,“你放开我!”
无月明面无表情地把那本面目全非的古书丢在那一堆烂书上,扣着时沉鱼额两只手腕将她推出了透明泡泡,一缕寒气将池水冻成了冰,从二人脚下一路蔓延到了那根少了帝江骸骨的石柱上。
无月明擒着时沉鱼沿着冰面一路到了石柱旁,在时沉鱼不停地挣扎中将她绑在了石柱上。
那石柱上剩下的半截秋千索用来绑人再合适不过了。
“无月明!你放我下来!”时沉鱼有些气急败坏,脚底下是寒冷的冰块,手腕上是坚硬的铁链子,背后的石柱也粗糙不平,咯得她后背生疼,更可气的是头顶上还有一注山泉水,冷冽的山泉水从泉眼中涌出来不偏不倚地浇在她的脑门上,让她想舒舒服服喘口气都难。
无月明伸手在二人头顶指了一下,一片透明的冰层从他指尖蔓延出来,最终形成了一把冰伞罩在了二人头上,泉水沿着伞边汩汩流下,化成了一扇雨帘将周遭的一起都挡在了外面。
“那些人明明是你杀的,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无月明把时沉鱼湿漉漉的头发理了理,将她的脸露了出来。
“呦,看不出来还挺贴心的嘛。”狼狈得不成样子的时沉鱼奶哪还顾得上淑女形象,一口就把喝进嘴里的山泉水吐在了无月明脸上。
“还有我从未对你做过什么,你为什么要辱我清白?”
“你不是知道的嘛,我就想要那面华胥镜。”
“这华胥镜对你真就那么重要?宁愿为此害几条人命,还要为此嫁祸于我,我与你素未相识,无冤无仇,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哼,良心?若是只靠良心,我娘死的那年我就跟着一起死在深宫里了!哪里还活得到今天?”时沉鱼冷哼一声,无月明的单纯让她觉得可笑,“我能活到现在哪里靠的是所谓的良心,我靠的是嫉妒和不甘心。”
“总有人欺负你?”
“呦,无公子这么有天赋的人自然不会受人欺负了,小女子天生愚笨,不仅要挨揍,还要被那些老色鬼们看来看去,我不仅要对他们笑脸相迎,还要刻意穿少一些让他们去看,要不然他们就不是看看那么简单了,”时沉鱼被怒火塞满的眼睛直视着无月明的那双看不出感情的灰色眼睛,大声说道:“这些东西无公子怎么会知道呢?有人骂你你就撕烂他的嘴,有人打你你就敲断他的腿,有人占你便宜你就砍了他的手,无公子怎么知道一个人在夜里偷偷掉眼泪是什么滋味呢?”
“我是不知道。”无月明总是在关键时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时沉鱼一听直接气笑了,“天下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只许你们欺负我,却不许我报复你们,世上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可是我没有欺负过你啊?”
“你敢说你没有欺负过我?”时沉鱼瞪大了眼睛,将手腕上的铁链摇得叮当作响。
“那明明是你先陷害的我!”无月明也睁大了眼睛,他的记性出奇的好,从不在这些事情上出错。
“那你要怎么样嘛,你把我绑在这里不就是想得到我吗?你来啊,你来啊!”时沉鱼咬死了无月明根本不敢拿她怎么样,扬了扬脑袋,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半抹酥胸。
“我看不上你,我只要你给我道歉。”无月明目不斜视,最多就是偷偷向下瞄了几眼。
“你看不上我?你还敢看不上我!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和乞丐有什么不同,你还看不上我?”时沉鱼一声嗤笑,不屑地用眼角瞥着无月明。
无月明皱皱眉头,手上变出一块冰镜照了照,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头发挡住了多半个脸,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的胡茬又乱又长,确实看起来有些不体面,按先生的话,这就是有辱斯文。
“你稍等一下。”无月明转身走出了水幕。
“你修为那么高,还不好好管管自己的模样,是不是太丑了不敢露啊?”时沉鱼说着说着想到了刚刚无月明露出过的上半身,她突然大声说道:“如果你的脸也是你身上那个样子的话,你就不要再来见我了,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无月明向来不听劝,于是水幕再次被掀开,刮了胡子,梳了梳头发,顺带还洗了把脸的他又钻了进来。
“给我道歉。”
“我不。”时沉鱼偷偷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缝,瞥了几眼无月明,收拾之后的无月明好像没有那么不堪,反倒有几分澄澈的干净。
“你不给我道歉我就不放你下来。”
“你不放我下来,我就不给你道歉。”时沉鱼睁开了眼睛,无月明现在连刚刚那副凶狠的外表都没了,看起来人畜无害,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你不道歉是吧。”
“就不,就不。”
时沉鱼俏皮地摇起了脑袋,若不是无月明亲眼见过她杀人的模样,还真不敢想象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会有那么凶狠的一面。
“好。”无月明简简单单的落下了一个字,转身走了,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二人头顶上的那把冰伞。
冰凉的山泉水又一次浇在了时沉鱼的脑门上,将她嘴角刚刚挂起的笑容冲走了。
“无月明你回来!”
无月明才不会回去呢,他踩着冰面走回了中间那座小岛,冰面在他身后逐渐溶解,只留下了时沉鱼脚下的那一亩三分地。
眼瞅着无月明去意已决,时沉鱼放弃了幻想,只能施展法力将头上的山泉水挡在外面。
求人不如求自己,更何况是一点都靠不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