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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中玉是被戳醒的,迷迷糊糊躲着戳刺,闻着青草带露的微香,睁眼就看到春草春泥,抬头看到一个小童拿着根竹竿,那竹竿正戳在自己脸上。

那小童看到沈中玉睁开了眼,收起竹竿,摆出了个架势,大胆问道:“咄,兀那汉子,是哪里来的妖怪!”

沈中玉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灰,道:“我们不是妖怪,乃是良民,只是路上遇到劫路的。”

小童打量了一下二人,一个穿着一套像血染一般的破衣服,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看着真有几分像是遇盗的行人,只是也吃不准,握着竹竿,眼珠滴滴溜溜地转着,想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沈中玉看这小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又黑又瘦,衣衫褴褛,虽然心思多些,但看着也是个村童,便款款说话,哄了他两句,又说了自己兄弟二人的苦楚。

那小童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把沈中玉认作个好人,不由可怜起他们两个,便道:“你就跟着我去找村长吧。”

“谢过了。”沈中玉缓缓爬起来,虽然内伤依旧严重,但好歹还是能走的,他一用劲把还没有知觉的张致和打横抱起,跟着那童儿走。

那小童先牵回了放在山坡上吃草的牛,将早前收拾的柴火捆好,放在牛上,才领着二人下山。

到了山下,沈中玉依稀看到村子所在,又看到山下那滚珠溅玉一般的一股好水,想到自己二人一身的血,只怕瞒不过村里的老成人,便道:”这这位小哥,我们兄弟二人风尘仆仆,还需梳洗过了才好进村去见老人家了。“

那童儿抓了抓头,道:“怎得这么麻烦。”便一指村落位置,然后道:“那我可先走了。”

“好。”沈中玉蹲在溪边,先洗了洗脸,然后把衣服拖了,把张致和也拖到溪里面。冰凉的溪水一浸,张致和就挣扎着醒过来了,咳出了口中的淤血,看到沈中玉,一扯嘴角,笑了。

沈中玉见他醒了,也是高兴,手上更不容情,趁着他还手脚无力,把他衣服全剥了,像洗马洗牛一样洗涮了一回。

张致和被刷得皮肤发红,终于把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了,脸上也因为害羞,带了几分红晕,只恨自己动不了,不然也泼沈先生一身水才好。

到了最后,他还是红着脸让沈中玉穿衣,丢脸至此,他也只得泰然自若、一脸诚恳地说道:”有劳先生了。“

沈中玉看着他耳朵尖还泛红,但是表情眼神已经一表正经的模样,就暗自好笑,揉了一把他湿漉漉的头发,解释道:”你一身的血进到村子里只怕会吓着人。所以要先洗一洗。“

“是,等我好了,我也伺候先生沐浴。”

“那好,我可等着了。”沈中玉说着也毫不避人地脱了旧衣,从袖囊里取出衣服来换,却不是平日爱穿的鲜亮华丽的袍子,而是是和张致和相似的一身极朴素的月白道袍。

张致和既醒了,不愿意人背,只想靠着人走。沈中玉却嫌他走得慢,一把抱起,道:“要不让我背着,要不让我抱着。”

张致和再次把脸憋了个通红,讷讷说道:“还是背着吧,只是先生也有伤在身了。”

“知道就好,还不听话?!“

“哦……”

最后,张致和还是让人背着进村,他脸皮薄,看到村童围观就觉得不自在,一路上将脸埋到沈中玉的肩膀上,连村中景致都没有看几眼。

沈中玉的脸皮还就厚得多了,一边走,一边玩赏山景,看到极美的景色,还要招呼张致和去看两眼,偶然和村里乱跑的孩童搭两句话。

村子不大,不过十来户人家,一字儿排着的黄泥垒的平房,各家门前都是柴堆,柴堆上多坐着几个小孩子,在桑树荫下晃着腿儿。狗也不叫,只是懒懒地盯着路过的人。

沈中玉说话有趣又和气,和那些村童说话久了,竟是村童牵衣,领着他过去寻村里的老人。

老村长见到沈中玉一身月白道袍打扮,卖相十足,就似是说书人常说的脸如冠玉的那种,而他背着的那个也是斯文俊秀,想着是两个有些修为的道士,因而倒有几分笑颜,道:“这位道长远来,不曾见过,恕我倚老卖老,没有出迎。”

沈中玉先小心地放下张致和,然后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天尊,老丈客气了,贫道静山,这是师弟沉璧。“

张致和想不到他瞬间就给自己取了个号,但也不会拆台,勉强着打了个稽首,道声好。

行礼已毕,分宾主坐下。老村长就旁敲侧击地问起二人为何到了这般境地。

沈中玉露出一丝苦意,道:”我们兄弟二人本是游方道士,在世间一边游历增长见闻,一边也赚些裹用。不久前从金昌镇出来,打马公山里过的时候遇到一伙强人,我们拼死方能逃过,只是行李细软都被他们抢了,在山里跌跌撞撞走了好久方才出来。实在是苦呀。“

沈中玉早在刚才和那些小童说话的时候,把附近地理人事打听了个大概,这时候娓娓说出,竟似是真的一般。

果然老村长听后连连点头,马公山上盗匪厉害,连平日他们这些走惯了路的出门都要小心,幸好这些盗匪也知道不吃窝边草,再无怀疑,安慰道:”两位道长都是有大才的人,不过龙困浅滩罢了。若不嫌弃山村僻陋,不妨安心歇着。“

“这就谢过老人家收留了。”

“好说。”老村长说罢,招了几个家人来,命去寻了一处空屋安置他们,特别是要四周并无女眷,只有男丁的房子。只因为道士和尚乃是色中饿鬼,唯恐他们沾染了女眷。

沈中玉见他安排,又道声辛苦,从袖囊里摸出一个银锭,在袖子的掩饰下掰了一小块银角子给村长。

老村长见他识趣,更加高兴,吩咐儿子抱上两捆稻草给他们,顺带把他们领过去了。

沈中玉背着张致和进门,看到真真是一间空屋,除了地上的泥沙和屋顶上的蛛网再无一物。村长儿子把稻草往地上一铺,就告辞了。

二人在稻草上一坐,就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出声。笑了半日,张致和才道:”再想不到沈先生这般会哄人了。“

沈中玉又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从不哄人。“说着也自嘲道:”我这活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哄个村夫了。“

“你还叫他老人家,只怕先生比他还大些。”

“这倒是,他看着还不到六十,给我当孙子还差不多。”沈中玉道,若只按这辈子算,锻体十年,炼气十年,筑基四十年,结丹一百多年,快有两百岁了;若按上辈子算,那得三千多岁。

张致和抬头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尘,虽说只是暂住,但也实在忍不得,扶着墙慢慢站起来,道:“先生,我去唤两个人来扫扫房子吧。”

“坐着,别动,我去,你就看着他们扫把。”沈中玉起来把他按下去道。说罢,出去转了一圈,在村外一个石头打死了一只野兔,以此为报酬寻了个两个半大小子去做些洒扫。

村中小孩难得开荤,高兴应了,从家里借了扫把就去。他又看了看村外风水如何,本来想卜一卜,但一掐算内腑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得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去。

虽然还不能卜卦,但他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估量,就如昆仑仙宗的瑶池洞天,当年九幽魔宗的枯桑境,这处想必就是当年莲台寺的宗门洞天,号称莲花世界是也。只是在当年魔劫之中,莲台寺内的时空道标之门不知道被谁破坏了,结果莲台寺后路不保,死了一寺的和尚。

这么说,斗宝会上的血案也是为了寻回这个洞天,沈中玉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遇到的庭秀和尚,难道就是他?但是行此血祭之事,大多已经入魔,他身上并无魔气,却是费解。

思来想去,终无答案,沈中玉也只得丢开手去,只看眼前,就刚才那个村长的态度来说,对于道士也算尊重,想必此地不是崇佛灭道的风气,幸好,幸好,不然就要剃头了。

想到这里,沈中玉抬头长长地舒了口气,看到村口有个货郎摇着铃鼓,挑着货物进村,就过去用个银角子换了满满一罐饴糖,抱回去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