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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袁大吃完了粥,感到身上都有了几分气力,一摸肚皮鼓鼓的,不由得有高兴地笑了,却是闲不住的人,便从床上爬起来,一出门外,看到外面景象就看呆了。

院中枇杷树亭亭如盖,树下两个人你来我往,剑光闪闪,正在比剑。初时还能看到两个道人,宽袍大袖,翩然若仙,似是两只矫健而清洁的白鹤,高高举起了有力的羽翼,展现着自己最美丽的风姿;本是两把木剑交击招架,却如金属一般铿铿然,如金玉落地之声。

渐渐的,二人越跳越高,越跳越远,一个跃起,直上天际;另一个人一步跨出,也紧跟而上;像山间的白猿,像云中仙鹤,渐渐看不清了,只看到两道白虹交缠着上升。

袁大惊愕地仰着头看着天空半天,也忘了低头,直到最后又看到人跳进院子里,才讶然一声地弯了弯脖子,疼得呲牙,竟是仰头久了脖子都硬了。

他看到回来的那两位正是这道观的主人,光着脚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过去,唱了个肥喏,道:“谢过两位道长相救。”

张致和打了一架,感到十分痛快,看到袁大,笑道:“用不着,你来示警,我们十分感激,却连累你受伤了。”

沈中玉也上前笑着摸了摸他那因为治伤被剪光了的光头,说道:“想不想学这个?”

袁大听到这个,心里一阵狂跳,喜得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能学这个?!”若学会了这个,谁还打得过我吗?嘿,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能呀,你出家当道士,我们就都教你。”

听到“出家“二字,袁大火热的内心稍稍降温了些,咽了口口水,道:”出家要做什么的?能娶老婆吗?能吃肉吗?“

沈中玉一个一个跟他解释道:“道门中戒律不少,至于娶妻吃肉不过是小节罢了。”然后他就将通用的戒律说了两三条,就看到袁大眼中尽是凄恻,便道:“怎么这个样子?”

袁大跪下叩头道:”谢过两位道长好意,只是我,我,我真不想出家。“他还想着学武之后能吃香喝辣、娶个绝美的婆娘了,与其到时犯戒,彼此伤心,不如一开头就算了。

沈中玉听到这个,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又想了想,说:“你也大了,整日在街上游荡也不是法子。我这里还差个看门洒扫的童子,你可愿意?一个月五个大钱,每季一套新衣,如何?”

袁大听到这个,对于沈中玉更是感激,心里对自己拒绝出家的事难免多了些愧疚,道:“好,好,沈道长,你对我太好了。”

“便算是你我有缘吧。”

袁大便在三清观内住下了,等长出头发后,穿了套半新不旧的道袍,倒有几分像是小道童。沈中玉又说他名字不够响亮,替他改了叫做袁达,他听了之后十分喜欢,说以后就要叫做袁达了。

因为袁达乃是个凡人,总要吃饭才能长大,本来一直辟谷的两人只好天天三顿饭不绝。张致和若不闭关,就一早起来到城外山下砍柴,顺便打两只野鸡野兔回去加菜。沈中玉厨艺甚佳,又有一个猫一样灵的好舌头,每日翻着花儿做菜。

袁达每次挑水进厨房,都看到他们一个人在劈柴,一个人在烧灶,还在说些人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人听得入了神,丢开火就回去闭关,另一个就接着去捅炉子;也有丢下一地木头,就出去舞剑的,坐在另一边的索性把火灭了,出去看他舞剑。

沈中玉冷眼看了袁达一阵,便挑剔他不认字,说话不雅,迫着每日有空就认字,也不教他念经,只是要他认三两千字。

张致和也给他摸了摸骨头,道根骨尚可,不要荒废了,既然不学剑,就学大枪吧,便给他削了根白蜡木做的长杆加上木削的枪头。

袁达看着这威武的大枪,心里高兴,拿过来想要舞一舞,刚一拎起,沉甸甸的险些被坠到地上去,两只手把它抱起来,道:“张师父,这怎么这么重?”

张致和听到这个称呼,感觉心中一动,知道是帝师之分,道:”你唤我什么?“

袁达这话一出,就觉后悔,低头不语。张致和见此,道:”这很好,我听了只觉无比欣慰。“

”诶?!张师父!“

“沈先生,也教过你。”

“诶,沈师父!”袁达一时觉得心满意足,道:“张师父,这好重。”

张致和一手拎过他手中的大枪,将自己用的那根一把戳在地上,道:“你去拎拎这个。”

袁达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扎起了马步要去拔,谁知道一下子就拔了起来,不禁起来了,还往后一摔,连连嚷道:“你这个怎么的好轻?”

“是轻,等你练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能用这么轻的了。”

袁达看了看张致和,看着也是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自己只怕不过熬七八年的事,更是打定主意,好好苦熬几年。

坐在枇杷树下旁观教学的沈中玉听完张致和的话,扭头就暗笑,张致和现在估计有四十多了吧,还要是天生道体。这傻小子若真信,那就真是有趣了。

张致和说完,拎起大枪,舞了一路枪法,虎虎生风,然后摆了个姿势,道:”跟着学吧。“

袁达颇有几分天分,再加上这些日子吃得好,长了几分气力,跟着学也有似模似样,倒似是小猫扑蝶。

等袁达练够量了,张致和才吩咐他下去歇着。虽然身上一丝汗不曾有,但也觉得身子有些烦热,挤到沈中玉旁边坐下,靠在竹背的凉椅上,觉得浑身凉彻,心怀大畅。

沈中玉打了个响指,习习风来,消暑散热,道:“散了头发吧。”

“好。”张致和抽了簪子,散了头发,缕缕发丝贴着脸庞散下,果然觉得凉快很多。

沈中玉看他难得放松了,也就说些闲话,道:“刚才你是真把他徒弟养了?”

“没有,我把他当师侄。”

“那还不一样?”

“不一样,我教徒弟该是严得多吧。”

“是了,你也结丹了是该收徒。”

“不,我道行不足,如何能教人?”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致和看了看沈中玉,想道,最起码要像沈先生这样旁征博引,出口成章。

沈中玉见他眼神奇怪,道:“看我作什么?我教你一个也够了,不想再收徒了。”提起收徒就伤心,上辈子那些欺师灭祖的逆徒!

张致和听到这个,脸上觉得发烧,却又些得意和窃喜,像灌了美酒的青蛙,低头把肚里的窃喜都憋回去,沈先生不收徒了,真好!

沈中玉看到他这样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又逗了逗他道:“你刚才教的是你们宗门的锻体功法?”

“是也不是,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就要观想,如何知道什么叫做意守丹田,就用内家抖大枪的方法来调整。最开头用的是比较重,到后来大枪轻如鸿毛,在手上却重若千钧的时候就算是学会了。等学会了,就能真正入门观想打坐、搬运内气了。”

沈中玉面对他这样直率地把这些都倒了出来,感到十分无奈,唉,这傻小子早晚会把自己宗门的底都兜出来了,到时候无家可归可怎么办?

这般过了五六年,城中日渐萧条,商旅渐渐少了,三清观的香火自然也稀少了。

袁达长大了,跟着张致和日日上山打猎,不缺肉吃,长得越发高大。因为身手彪悍,经过城中,和城里年轻人打架的时候,拔了个头筹,从此之后越发喜爱与人争斗打架,将沈张二人谈玄论道时灌进去的”致虚极,守静笃“忘了个干净。

沈张二人见此,也就不管。沈中玉只和他说道:“你既然不想当道士,就别在道观住了。眼下大乱将至,你去当兵吧,也是一条出路。”

袁达听到这个,跪下叩了三个头,道:“谢过沈师父,谢过张师父,我不是当道士的料,实在是辜负师父们的苦心了。”

沈中玉叹息不答,张致和递给他一个包裹,只说声“保重”。

看着袁达走远了,沈中玉关上门,就跟张致和说:”好了,好了,阿致,我们去吃荔枝吧,在这里呆了好几年,我都闲得骨头长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