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中玉出关后,就看到龙子在用心修理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小妖。刚刚化形的小妖,连走路行礼都不会,走了两步还要在地上乱爬乱蹭,也是辛苦龙子一个个手把手管教过来。
因此,沈中玉一出来就先奖赏他做得好,然后看了一下这群小妖演练阵法。因为阵图乃是直接印入脑中的关系,他们倒是记得熟,阵势铺开,阴阳变化,颇有几分气象。
沈中玉看了半日,虽觉得还像是纸糊的老虎,不过是看着好看就罢了,梼杌本来还提起精神看了一阵,不到半个时辰就在沈中玉的抚摸下睡过去了。
看完之后,他简单点评了两句,然后就将他们全都收回到袖囊里,径直走云路去阴山宗。
阴山宗位于洛阳城外北邙山上。上古之时人神混居,当时五方天帝之一的黄帝就定都于有熊,既为仙家大帝,也为人间帝王,以建木为天梯,沟通上下,统御鬼神。而有熊则与北邙相邻,如此说来,北邙乃是九州之龙脉。
但可惜的是,自黄帝崩逝之后,年年征战不休,不过三代,太子鸿伐建木,自焚于天庭之中。本来一直被黄帝皇族滋养的龙脉生性刚烈,受此一激,自散灵性于地脉之中,不复出现。
自此之后,本来山清水秀的北邙山灵气尽失,且因为龙脉含怨自绝,不得超脱,化为困龙之煞,生生将北邙山转变为煞气弥漫之地。不宜养人,却能养鬼。上古战场,阴煞之地,阴山宗不是胆大妄为,就是另有依仗,不然也不能驻守于此。
此刻,沈中玉在云层中,半闭着眼,用神识去感受阴山宗一直运行的禁制,很快就明白了阴山宗将驻地放在此处的秘密。
此处禁制与地脉相连,竟可转化煞气为灵力,来驱动阵法。也因此,虽然阴山宗外,乌云惨淡,鬼哭连连,但在阴山宗内除了建筑诡异之外,也有一两处钟林毓秀之地。
他看了半日,本来还有些怀疑,但此刻却再无疑虑,转化煞气为灵气这分明是自家二徒弟白檀君的手笔,就是行走魔道也会心存善念,果然是魔心佛性的白檀君。
四散的煞气经过阵法汇聚,转化,不但不会再影响到北邙山周边的水土,还能一点点的重塑北邙山的灵脉,有朝一日,北邙再现,龙脉出世,便是难得的大功德。他想起一路上山以来,看到北邙山脚下本来万里焦土现在都带了点苔藓,就知道这个阵法确实有用。这般说,这个徒弟可惜了。
沈中玉想起第一次看到白檀君的时候,他还是正道修士,只是被俘了正在押去磨云崖受刑,被九幽老祖看到。九幽老祖很喜欢他那双虽遭受千磨万难却依旧清澈的眼睛,没有挖了下来,而是把人带走了。
之后就是更多的折磨与试探,但是他居然还敢跟九幽老祖说:“老祖本性并非坏人。”
九幽老祖当时就笑了,暗道,这道士真有趣,然后硬是废去了他的道基,收为徒弟,赐号为猰貐。本来以为世上再无白檀君,只有猰貐魔尊,但想不到本性难移。
沈中玉看着北邙山上静静运转,日升月落一般不停转化灵气的大阵,不由得叹息,甚至偶尔有些追悔,便是白檀君上辈子取了自己性命,沈中玉也不得不赞赏。
但是再多的赞赏也阻拦不了沈中玉想要将阴山宗灭门的想法,甚至他已经想好要在原址筑城,用同样的阵法来滋养灵脉。想必白檀君有知也不会介意,沈中玉带着些自嘲地想到,大概他反而会高兴魔道老祖也会行善了,自己再投胎两次也做不到像白檀君那样。
此处大阵虽然别出心裁,但是终究是脱胎于九幽魔宗,沈中玉参悟了两日,也就大概明白了此处阵法该如何设置、改造甚至收起,还找到了几处尚未完善之处,只怕是当时白檀君因为只能偷偷摸摸来行事,准备不足造成的。沈中玉一一记住了,打算到时候增添。
他的神识在阵中又绕了一圈,然后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深入到大阵底下,悄无声息地接收了法阵的掌控权,可怜阴山宗上下无一人入化神,虽然修出神识,但是神识却不能透体,如何知道化神真人的手段,竟在不知不觉间,生死就被人握于掌中。
沈中玉几乎都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辈了,如果白檀君尚在,虽然也是我的小辈,但是好歹能抵挡一阵,现在真个无趣。一边想着,他一边将阵法变了变,原本的聚煞化灵之阵,此刻成了聚煞之阵。
茫茫北邙下是八百里秦川汉土,本来该是丰腴之地,但因为连年征战,龙脉自绝,只剩下满目疮痍,极目焦土,成千上百年内蕴藏其中的阴煞之气此刻被沈中玉使坏都聚集到阴山宗内。
而此时阴山宗掌门正召集了剩下的两个元婴大能,商讨要如何对付沈中玉。阴山宗功法精妙,两百年内连出六大元婴,虽然不曾有个化神,但也是赫赫扬扬的大宗门。
阴山宗掌门达生子自觉是半步化神,对于花神宫虽然还是尊敬,但对可以算是过了气的九幽老祖却没有多少敬畏,不然也不会允许手下人这般动作,但眼下却一次过折损了三个元婴,无论是哪个宗门也自觉承受不起。
达生子不由得又急又气,直接问道:”忘川师弟、黄泉师弟还有鬼母眼下生死不知,该是折损了,你们说眼下该如何?还要继续追杀沈老怪吗?“却是个声如洪钟的大汉,看着十分鲁直。
其中一个坐在下面,瘦骨嶙峋,摸着山羊胡,说道:“掌门这般想却不是丢了自己的威风,我们的人生死不知。但是那沈老怪不也是不曾出现吗?说不定是两败俱伤,俱死了。”
“哦,按你这般说,就等着好了?”达生子问道。
那人刚要答话,却忽然间将法袍上的防御法阵全部开启,达生子一惊,刚想要问,然后他就知道这是为何了,几乎成型的煞气化为龙蛇,自地上蔓延而起,沿着地上的立柱,游向屋梁上,在煞气侵蚀之下,无论多坚固的玉宇华梁纷纷化泥,细细碎碎地掉了下来。
这三个元婴修士见此立刻,就架起护体宝光,一同冲出,然后就看到整个阴山宗已经如同尸山血海一般,手下诸多弟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到了阴煞入体,瞬间化为活尸,并无知觉,只以血肉为食,而且指甲和牙齿都含有尸毒,尸毒入体,正常人也会化为活尸。在这般互相袭击咬食之下,偌大的阴山宗几乎除了那三个元婴,再无一个活人。
达生子见到自家宗门化为修罗场,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由得咬牙切齿,恨道:“好个九幽老祖,好毒的心!”
另外两个,稍稍查探一番就道:”这是大阵失控,煞气倒灌,未必就是九幽老祖来了。“他们也没有反应到自己已经悄悄把沈老怪这个称呼换为更加尊敬的九幽老祖,大抵是因为他们也自觉心虚。
达生子听到这个,也呼出了口气,道:“就是这样,这个大阵运行多年,难免出些岔子。”说罢,他从袖中摸出控制大阵的令箭,想要通过令箭来调整整个大阵。
但是他还没有把令箭摸热,令箭就划过他的手,直接蹿上半空中去了,用金精锻造的箭羽竟轻易就划破了元婴修士的手,留下了大大的一道口子,鲜血横流。而达生子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瞬间就空了的手掌以及掌上的伤口。
底下的阴尸闻到血腥味,立刻就挤了过来。其他两人,赶紧拉着达生子往上一蹿,站得更高了些。
达生子抬头看着半空中,刚好看到沈中玉露出身影,把玩着那金光内敛的令箭,他虽然一向以莽汉外表示人,但实际上却是心机深沉,能屈能伸之辈,此时就大礼拜下,道:”老祖归位,弟子喜不自胜,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一边跪下,一边从袖中摸出另外一个令牌。
旁边两个人看到达生子说跪就跪,毫不含糊,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生死此刻尽在沈中玉手中,幸好他也是自家祖师,大概会看些情面吧,这般想着,也跪下就道:“见过老祖,老祖长生无极,长乐未央。”
沈中玉听到这般熟悉的情况,不由得仰天大笑,笑完了才问道:”你们谁是白檀君的徒弟?“
三人面面相觑,总无一人应声。沈中玉不由得一皱眉,难不成都是老三那个只知道奉承梼杌和猰貐、柔奸成性的小人收的弟子不成,然后又问道:“那么,你们谁是猰貐的徒弟?”
他们又互相看了一眼,尚未答话,沈中玉却摆了摆手道;’罢了,也不必再问了。”
达生子听到这个“不必”二字,捏着袖中的令牌就启动了环绕大殿的另外一个阵法,阵法化为一个散发着莹莹玉光的光罩将自己和剩下两人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