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漂亮丫头何其多,天下闻名。
可贾府里真心的丫头能有几个?
贾琮不过是个庶出的少爷。在被穿越以前,他在贾府中就是一根野草般自生自灭。倘若不是他身边儿还有个叫锦雀的小丫头日夜照顾,恐怕他早早就夭折了。
如今贾琮仗着会哄、会拍、会剽窃,活得好了不知比以前好多少倍,一夜窜红,身边儿漂亮的丫头也猛然间多了起来。更有许多不在他身边,却无时无刻不想着能来他身边伺候的丫头。
贾琮如今可说是炙手可热,是许多漂亮丫头争相讨好的公子哥儿之一。
贾府里丫鬟极多,又极漂亮,多到就算是贾母、贾赦、王熙凤等一干当家人也数不过来,漂亮到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自愧不如。每年、每月、每日,甚至每时每刻都有小丫头子被贾府买进来做事。
这些个丫头在府里伺候主子几年,年纪也慢慢大了,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要么是被主子相中,留在府中做个姨娘,譬如说袭人、晴雯、平儿之流;要么就是许配给贾府的奴才小厮们;还有极少数蒙主恩宠,允其出府自行婚配,甚至于还有些个赏银拿也不是不可能。
但贾府这数不清的丫鬟们,十之八九会被指配给贾府中的或是庄子上的奴才,为贾府生下更多的奴才来。这样一来,祖祖辈辈、子子孙孙都永远是贾府的奴才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短暂,谁又愿意一辈子给人做奴才,谁又愿意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般做奴才?
想摆脱永世为奴的命运,要么是被主子相中做姨太太,要么就是服侍得好,主子法外开恩放出府去,任其自由婚娶。
这第二条路太过艰难,这许多年来也没见有几个能再获得自由身。第一条路走的人却不少,譬如赵姨娘,譬如平儿,譬如袭人晴雯之流……
因此,贾府中这几个少爷无时无刻不是有许多丫鬟盯着,贾府中的丫鬟们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借势翻身,一朝活成人上人。
贾琮以前还小,又不遭人待见,活得似有似无的,因此府里的丫头虽然众多,可谁也不屑在他身上动心思。不仅如此,众丫鬟最怕的就是来他身边伺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如今却大不一样了,短短几个月时间贾琮便出落成了一位极俊秀的少爷;又被邢夫人认成了亲儿子,身份由庶出变成了嫡出;如今更是一飞冲天,连北静王都和他结拜成了干兄弟。
这样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少爷,自然倍受全府漂亮丫鬟瞩目,明里暗里想勾搭他的何止数十人。
小丫鬟锦雀每每为此暗中发愁:以前还好,没人和她争抢废少爷贾琮。可如今呢,全府的丫鬟都盯着呢,她真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论容貌论才干论出身,她是满盘皆输!
可谁知道这少爷重情认旧,对她频频示好,每每都想“勾搭”她上手。可小锦雀怎么敢?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无必胜的把握,因此总不肯对少爷的表态有所回应。
说句掏良心的话,每每听到贾琮的甜言蜜语,她怎么会不动心?每每与贾琮厮磨之际,她又怎么可能不动情?
只是她不敢!
女孩子最重要的不过就是个好名声,不过就是个完璧之身。
倘若她一个把持不住,糊里糊涂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丢了,那她这一生恐怕再也没什么好日子可期盼了。
就譬如说袭人,那么精明仔细的一个人,长得漂亮不说,又是上有老太太、太太撑腰,下有宝玉宠爱,听说她自己家如今也家业振兴起来了,比她锦雀不知道好多少倍。可即便是她,因为和宝玉不清不楚的,外头那些话传得有多难听?!
都说是她为了能留在宝玉身边做妾,勾搭着宝玉什么都敢干,不知羞耻,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流言蜚语闹得阖府皆知,把个袭人弄得连门都出不去。可到底还是因为太太喜欢她,为此狠狠拾掇了几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又撵出去几个,这才把那些个难听话压了下去。听说连晴雯都为此大受牵连,触怒了太太。要不是有老太太在,恐怕连她也保不住!
有这些个事情在前头,她锦雀怎么敢胡来?她怎么能和袭人相比?
今夜实属无奈,贾琮病得厉害,她不得不如此。耳边听着贾琮不住叫她,又被搂得死死的,锦雀也心动情热,可是她不敢逾越雷池,一旦逾越就是万丈深渊。
夜,深到了极处。
贾府内外静谧得叫人害怕。锦雀扭头看看身边的贾琮:这位少爷酣睡正好,清秀的小脸儿红润异常,额头是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锦雀想要伸手替他擦一擦却害怕惊醒他的好梦,只得斜眼望向帐外:几支蜡烛所剩无几,火苗幽幽。
屋子里一片寂静,烛光无声摇曳。
再看看身旁熟睡的人,锦雀一时有些恍惚:若是能和身边的人就这么过一辈子那可有多好?
若是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那该有多好?
痴人说梦罢了。
锦雀凄苦一笑。这里是贾府,上有好几层主子: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奶奶……
下又有无数漂亮精明的丫鬟,个个都盯着贾琮少爷呢。
她算什么?
她不过是陪着少爷走过凄苦的、微不足道的小丫头罢了。
如今贾琮或许还念着些旧情,还记挂着她的好。可是日后呢?他还能记得起以前的情分么?或许用不了多久,睡在身边的、口口声声喊着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少爷,恐怕就能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锦雀越是如此想,心里反倒越发清明起来。恰逢此时贾琮在睡梦中一个翻身松开了她。她心里越发难受,更觉得自己想得不错。
同甘共苦,共苦好说,同甘,世上能有几对?
锦雀痴痴又想了半日,睡榻外的蜡烛火苗跳跃起来,一阵不安的摇曳后,一支接一支熄灭了,滚烫的烛泪流得到处都是。
屋子里瞬时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中。锦雀无声躺在黑暗中,呆呆望着帐顶,耳边却隐隐听见有鸡啼的声音。
身边贾琮又翻了个身,叽叽咕咕不知说了句什么梦话便又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