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嫁入贾府多年,整日不辞辛苦把偌大个贾府每日上千桩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说她为人贪婪狠酷,造了不少的孽,可若不是因着有她在,这座千疮百孔、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贾府就能支撑了这么些年?
王熙凤就再无功劳也有苦劳!
可谁能想到往日威风赫赫的二奶奶如今竟然沦落到这步田地,她死在屋子里居然就没一个人来管!
袭人自知论才干、论心机、论出身、论相貌……无论是拿什么和人家比都差得十万八千里,莫说这辈子,就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一定能赶得上人家!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还是这结局,自己若是也当真死了岂不是要曝尸荒野么?
袭人越想越觉灰心,不由得泪珠滚滚,说她是为了二奶奶伤心,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伤心。
她原本还一心想着要做宝玉的姨太太,就这么一辈子安安稳稳在贾府终老,可经过昨夜那一场惊魂,她算是想通了,就留在贾府也未必就好。
如今更是亲眼见了王熙凤的结局,她当下更是决心已定,自己决不要留在贾府。
以往自己还是太傻了,竟然觉得贾府就如同人间天堂,今日她总算是看明白了,这里竟然就是一座吃人的地狱!
她就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玉钏儿在一旁只见袭人悲戚不已,却哪里能猜得出她的心思,当下便忙皱眉劝道:“我说袭人好姐姐,你如今只是哭个不住又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咱们到底是要怎样才好?”
袭人哪里能有什么主意,被玉钏儿再这么一催,登时只得留着眼泪哽咽道:“如今大太太、二太太都不管她,都和她结了仇,琏二爷又不在,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如咱们就先进去瞧瞧去?万一是这些个丫头心里害怕又没见识过,恐怕二奶奶就好好活着也未可知。”
玉钏儿这时候更是一点子法子也没有,听了袭人这一番话,当下也只得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先进去瞧瞧去,先瞧了再看该怎么办才是……”
一行说着,玉钏儿一行就拖着袭人往屋子里走。
院子里那些个小丫头子们方才都是被吓破了胆,如今见她两个要进去查看,忙也都跟着二人身后,一步一挪,缓缓往屋子里去。
袭人被硬拖着往里走,心里却极是害怕,一个劲儿地哆嗦个不停,眼泪依旧是止不住往下流。不过这才却不是因为伤心才哭的,却是生生被吓得。
玉钏儿自然也是害怕至极,死死挽着袭人的手臂,二人胆战心惊,一路走一路哆嗦。身后那些个小丫头子们自然更是怕得厉害,一个个蹑手蹑脚,满脸的惊恐,瞧着倒像是怕王熙凤诈尸了一般。
这一行人好容易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木门吱呀一声响都能把她们吓了一身冷汗出来。
门才一打开众人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把众人冻得更是哆嗦个不停。
玉钏儿与袭人更是心中疑惑:怎地如今连二奶奶这里都没有点火么,怎地如此冷?
一众人此刻虽然害怕,可仗着人多,也就你推我挤地进了屋。这一进来众人更是觉得这屋子里冷得就如同冰窖一般,莫说王熙凤身子不好,即便是再壮健些恐怕也能被冻死。
玉钏儿当即便皱眉埋怨道:“如今虽然太太说了咱们府里没有炭了,可我就不信一块儿炭也找不出来!这屋子里这么冷,你们奶奶身子又不好,做甚么不去弄点子炭回来烧上?即便是咱们府里当真没有,你们就不能出去买些回来?”
几个小丫头子听了顿时都喊冤道:“好姐姐,我们怎么没有找来,去太太跟前都求了多少回,可太太说如今府里艰难,就剩下那么一点子炭了,还要留着等老太太回来,给老太太用呢。再则眼看宝二爷就要娶亲了,太太说难不成还要新人冻着么,那点子炭是要留着给宝二爷和宝姑娘大婚以后烧的……”
袭人听了这话更是刺心,当下也忍不住问道:“那就不会拿钱外头买去?我就不信二奶奶连这点子钱都没有了……”
几个丫头子听了忙又叫道:“好姑娘,你们是不知道呢,二奶奶倒是有些个私房钱,可都叫二爷或偷或抢都拿了去了,我们奶奶手里如今当真是一文钱都没了……”
玉钏儿和袭人听了众人这么一说登时哑口无言,对望了一眼也只是深深叹气。
众人这时越走越觉寒气逼人,也或许是被吓得,不光是腿打颤,就连牙齿都格格响个不停。
好容易穿过了外屋,玉钏儿和袭人两个缓缓掀开了帘子。那帘子哗啦一声响,又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只等两人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惊慌,把帘子掀开了一道缝隙,探头往里间看去,却见那里间的炕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真如同是死了一般。
玉钏儿一见便忙问袭人:“你快……快瞧瞧……二奶奶是不是当真……当真……”
袭人不等她说完话便也颤声儿道:“我不……我不……不知道……我哪里……哪里会知道……你去瞧瞧……”
玉钏儿闻言登时吓了一跳,忙推袭人道:“你去……你去……我怕得紧……”
袭人更是心中害怕,哪里就肯往前去,忙抽身就往后躲,一面躲一面倒推玉钏儿先进去。
她二人这般推搡了半日,竟然是谁也不敢先进去。好在身后有个小丫头子胆大,当下便出主意道:“咱们谁也被推谁,就一起挽了手臂一齐进去,如今?”
众人听了忙都点头。
当下这几个女子果真就手臂挽着手臂,相互牢牢紧贴在一起,这才都颤颤巍巍一齐往里间走去。
这里间更是阴冷无比。如今虽说外头太阳都升得老高,光线把屋子里照得一片通明,可那光线竟如同是冰做的一样,反倒把屋子里照得一片惨淡。
这几个女孩子如今也没了退路,大家都是胆战心惊,缓缓地一步一哆嗦,费了不知多少功夫,这才终于到了王熙凤的炕前。
等众人哆嗦着定睛瞧过去,不由得都是大大出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