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与湘云多日不见,一旦听说居然此生还可与小姐再聚首,心潮激荡,当下只想快些见到小姐。
那小丫头却笑嘻嘻说道:“好姐姐,你莫着急,我们少爷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叫你能再和史家小姐相会,难不成你就白受了他的恩情么?”
翠缕听了心中奇怪,忙就说道:“公子大恩大德我这一世也不会忘记,只是如今我与小姐正值困顿,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贵公子,日后若是……”
谁知那小丫头不待她说完便笑道:“哪里还用得着那么麻烦?我听说她们找到姐姐的时候姐姐正要寻短见呢,那么就说我家公子救了你的命也不过份,是么?”
翠缕听了当下便点头垂泪道:“我与我家小姐自幼一齐长大,这才我们府里出了事儿,我还以为今生再难见小姐一面,又不愿被卖入别家受折磨凌辱,这才想要一死了之,幸亏贵公子叫人救了我的命,这救命之恩我是永生不敢忘怀的……”
那小丫头听翠缕说得动情,当下也不再嬉笑,忙正色道:“姐姐和小姐姊妹情深,真真叫人感叹。姐姐为了你家小姐连命都不肯要了,你可知道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人对你家小姐珍视更胜过自己的性命么?”
翠缕听了不由得又是好奇又是吃惊,不由得便张口问道:“妹妹说的是谁,我可认得么?”
那小丫头听她问起,当下不由得眸光一沉,微微怔了怔,这才小声儿说道:“那个人就是我们府的公子,他……他……就是个傻子……”
翠缕听了更是奇怪,忙就问道:“当真?你不骗我么?我怎么不信,你家公子与我家小姐素昧平生,虽说有了婚约可后来不是贵府又退了亲么,他怎么又会如此珍视我家小姐?你少哄我……!”
那小丫头见翠缕不肯相信,当下便急得红了眼,连连低声叫道:“我骗你做什么呢?他若不是为了你们家小姐又怎么会花那么大的心思去把你救回来?他若不是为了你们家小姐,又怎么宁愿要出家去做和尚?他若不是为了你们家小姐,又怎么肯次次上门去叫人羞辱?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极有骨气的,满京城垂青于他的豪门贵小姐可有多少,他偏偏是只爱你家小姐一人……”
这小丫头越说声音越低沉,待说到后来竟然就哽咽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若不是紧紧咬着通红的樱桃小口,恐怕当下便要哭了。
翠缕却是越听越惊讶,越听越是不肯相信。
就算是上一次退婚这位尚书府公子不知情,不是他的本愿,可小丫头自从懂事儿以来,不论是身边真真切切身边有的,还是她从书上看的、看戏看的,男子大都负心薄幸。即便当真偶然有重情如命的男子,那也是凤毛麟角,是这世间极其罕见罕闻的。
她却不肯相信卫公子会是这样的男人。
再则她虽说是个丫鬟,可自幼就在史府这样的豪门贵族之家长大,更是深深懂得“门当户对”这几个字的意思。
若是史家如今还在,史家二位老爷依旧还是倍受皇上宠信,或许这位尚书府的公子还肯珍视湘云一二。
可如今史家已经是过往云烟,两位老爷一个开刀问斩掉了脑袋,一个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入京,家中一众眷属更是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史湘云孤苦伶仃一个人,又是穷困潦倒,尚书府的卫公子怎么肯真心对湘云?
那小丫头见了翠缕的神色,知道她不肯信自己的话,当即便急了,一面掉眼泪一面就跺脚哭道:“我知道你不肯信我,你若只是不肯信我那咱们现在就去见我家公子去,等你见了他自然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说罢,那丫头当即再也不和她多说,赌气转身就走,竟然再也不肯和翠缕多说一句话。
翠缕见那丫头竟然自顾自扭身就走,当下忙也只得跟着她穿过重重叠叠的院落,也不知过了几座亭台楼阁,经过多少假山溪流,又惊起几对鸳鸯仙鹤,只看的她眼花缭乱,好容易就来到一所小小的院落之中。
与先前所见景致相比,这所院落倍觉清净优雅,打扫得极是整洁,院门一开只见院子中数十杆翠竹悄然而立。
虽然已经是初冬,那些个竹子依旧是青翠可爱、风骨傲然。
绕过竹从,眼前却显出一间小抱厦来,整洁清净无比。
翠缕一进了这院子只觉满心清净,再听这院子里静悄悄再无一丝动静。
难道说那位卫公子就住在这里么?
翠缕正在这里琢磨,猛然就听空中一阵呼啦啦乱响,倒吓了她一跳。忙抬头一看却见原来是一对儿鸳鸯直从空中飞落在院子里。
那一对鸳鸯甚是大胆,落在地上也不怕人,只瞪着宝石般晶莹的眼睛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这才钻进竹从里去了。
史家原来也养了不少的鸳鸯,每到天暖时分,翠缕与湘云常常趴在水边儿的大石头上瞧鸳鸯戏水,可史府的鸳鸯都只会戏水不会飞。
翠缕这里正奇怪呢,那小丫头却已经到了抱厦门前,对着里头低声回道:“少爷,翠缕姑娘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便听抱厦里有男子的声音
惊喜叫道:“当真,翠缕姑娘当真来了?快请她进来!”
翠缕听这声音甚是清朗动听,更叫她奇怪的是说话的人一听说是她来了,语气似乎很是迫切,倒好像是等了她多久似的。
翠缕这还是生平头一次知道有人在等她,还是很迫切地等她,想见她一面……这下子她哪里还有心思想鸳鸯到底会不会飞,早就扭头全神贯注瞧着抱厦。
谁知那声音还未落呢,抱厦的门便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位公子哥儿来。
翠缕一见这男子登时便觉清爽。只见那男子一袭半新不旧的翠绿色衫子,更显得他身材颀长,肌肤如玉。
难道说这位年轻的公子就是尚书府的卫公子么?
就是眼前这位公子哥儿和自己小姐先定下了婚约,后来又反悔退了婚么?
翠缕不觉就半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了半晌,心里暗暗叫道,是他,难道就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