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里低声商量了一阵,贾芸又劝了贾琮半日,说道:“琮叔,你也不必太担心。就我看来他们夫妻两个即便是起了歹心,那也要有合适的时机才行。琮叔你万事多加小心,他们未必就能得手。再则,这些日子你少去外面,我就不信他们敢在府里就动手。再则还有我呢,如今我既然知道这件事儿了,我时刻都留意着,一定不会叫琮叔你吃了亏去!”
贾琮见他神色诚恳,知道是真心为自己打算,心里一时感动不已,忙宽慰他道:“放心,我这里没什么事儿,好歹我还算贾府半个主子呢,他们就再恨我恐怕也没那个本事说杀就能杀了我!我是怕你不知情吃了亏,这才嘱咐你几句。只要你别出事儿我就放心了……”
贾芸听了忙就劝贾琮说道:“琮叔你自己千万小心些,我这里倒是真的没什么事儿的。你忘记我的身手了?”
当下两人相互又宽慰了几句,贾芸千叮咛万嘱咐,叫贾琮有事儿就快去找他,二人这才分别。
贾琮直把贾芸送出畅春园的大门,这才返转了回来。
短短几步路,贾琮却是长吁短叹半日,深深为苦逼的现实而愁闷不堪。
待他进了屋子刚刚坐下,锦雀这丫头突然摔开帘子就扑了进来,把贾琮吓了一大跳。
他一抬头就见锦雀神情惶急,满脸都是泪痕,惊得他慌忙起身问道:“锦雀,小锦雀,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锦雀扑到他跟前,失声哭道:“你,你,还不是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贾琮倒被她给弄糊涂了,忙陪着笑问道:“我?我怎么惹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锦雀见他这样越发哭得厉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拉扯着他哭道:“少爷,你怎么又闯了这么大的祸也不和我说,如今咱们可怎么办啊?”
贾琮疑惑不解,忙问她道:“什么祸,我又闯了什么祸啦?”
锦雀听他这么说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问他:“你怎地好好的把二奶奶两口子都给惹了?你不知道她们有多狠毒么,那夫妻两个!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如今可怎么办才好?不如我现在就去给二奶奶磕头赔罪去,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少爷这一次。若是她当真不肯,就打死我出气,我绝不怨恨她……”
她一行哭一行说,等她好容易哭哭啼啼把这一大段话说完,起身就往门外跑。
贾琮见她如此,哭笑不得,忙一把搂住了劝道:“你这是做甚么,甚么事儿都没有呢,你倒先闹开了……”
锦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扭头大哭道:“这还叫什么事儿也没有?你还想骗我,你快撒手,我这就去帮你求情去……”
锦雀哭闹着非要去找王熙凤求情,且这丫头这次是真铁了心的,挣扎着就要往门外跑,可怜贾琮用尽了全身力气,怎么拽也拽不动这傻丫头,到底还是被甩人家一把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拔腿往外就跑。
眼见锦雀一只脚已经跑出了门槛,贾琮大急却死活叫她不回来,他急中生智,急忙“哎呦”一声大喊就扑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满嘴直吐白沫。
这逼真的表演,贾琮给自己打满分。
锦雀刚刚一头冲出屋子,突然听见贾琮一声大喊,情不自禁就回头瞅了一眼:却见到贾琮在地上抽成了一个大虾米一样,手脚乱抖,眼见就要没命了。
锦雀这下直吓得魂飞天外,忙折转身扑过来,趴在贾琮身上大哭大摇道:“少爷,你别吓唬我,你这是怎么了,你快点子起来……”
贾琮一边用力假装浑身乱抽,一边悄悄眯缝起眼睛偷看锦雀:
这丫头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这一哭更丑了。只见她满脸的肌肤被喷涌而出的泪水冲洗得洁白发光,两只眼睛红肿得厉害。可能是当真害怕了,小丫头大张着嘴巴浑身哆嗦个不停,看得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哭得尽情,眼泪如同小河水一般,淌过她的脸颊然后又全部流在贾琮脸上,再又灌入他的胸口,竟然一滴也不曾浪费。
贾琮先时还觉得好笑,后来见这丫头哭得情真意切,不由得大为感动: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现在趴在自己身上、哭得几乎要背过气的小丫头对自己是真的好。
贾府里有数百个丫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一个比一个会演戏,都是些个虚情假意的。满府里能够真心对待他的,除了锦雀恐怕再也没有别个了。
这一下,他倒不忍心再继续装下去了。可如今骑虎难下,要是叫锦雀知道自己在骗她,那后果恐怕当真会很严重。
万一这丫头因此再也不相信自己了,那可怎么办?
贾琮一时间踌躇万分,但眼见小锦雀越发害怕,哭得越发厉害,贾琮只得继续假装。他一边浑身乱抖,一边伸手抓住了锦雀的小手,哼哼唧唧道:“水……水……我要喝水……”
瞧他这架势还真唬人,眼看立刻就要驾崩了似的。
锦雀听了他哼唧慌忙就从他身上一弹而起,哭着扑到桌子跟前倒了一杯茶端了过来。只是她吓得厉害,等把茶杯送到贾琮嘴边的时候,一盏茶已经撒得只剩下个底儿。就这么一点儿子茶水,到最后也被这货尽情泼在了贾琮脸上……
贾琮甚至都在怀疑:这家伙到底是真的笨,还是故意在整自己?
再看锦雀满脸都是歉意,一面手忙脚乱给他擦脸上的泪水和茶水,一面哭道:“少爷……我……不是……你……怎样……我这就……”
她一行抽噎哭泣,一行急忙又起身跑到桌子跟前,一把拎了茶壶过来,把壶嘴强行塞进贾琮口中,然后尽情一灌……
“噗……”
贾琮差点儿被呛得真背过气去,把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喷了锦雀满脸满身。
这下子他可再也装不下去了,一翻身坐起来就是一通巨咳。锦雀哭着把茶壶扔在一旁,慌慌张张又给他捶起背来,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哭道:“少爷……少爷……你好些了没……你没事儿吧……你可不敢有事儿啊……要是你死了……我也跟着你去……”
“谁要你跟……跟着我……你个笨丫头……你差点……差点儿就把我弄死了……”
贾琮弯腰一阵大咳,心里的感动却无法言喻:
有人肯跟着他一起死呢,真是难得。这一趟好歹没白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