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程一时间没有想明白陆收在闹什么别扭。
在他们看来，这是必须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他留在原地，示意屋子里那个小姐姐把门打开。
苏雨菲看到门开了，立马就要扑出来，但被迎面而来的一把流光剑堵了回去。
神志不太清醒的时候，人的本能就更加明显了。
——苏雨菲，或者说她身上的这些灰雾，对洛云程的这把流光剑本能地感到十分畏惧。
这时，这把剑变幻成跟正常剑差不多的大小，带着巨大的威压。
灵气凝实得焕发出具象化的光。
它静静地悬浮在苏雨菲的面前，剑尖直指她的鼻尖。
苏雨菲仿佛看到了一只看到猎物的白虎，慢慢地靠近，蓄势待发。
她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只能在恐惧中一步步倒退。
直到背后抵到了房间的墙上，退无可退。
苏雨菲身上的灰雾翻滚着一路往头上卷去，又在头顶汇聚成一个小环。
浓郁的灰看着已经是深深的墨色。
同时，苏雨菲眼底的红色渐渐褪去，混乱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看到眼前气势汹汹的天术师的伴生法器，就算没有之前的记忆。
苏雨菲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求求你了，不要……不要……”她满眼祈求地看向前方不断逼近的洛云程。
泪水从她的眼里不断涌出来，把本就脸色苍白的她衬托得更加可怜。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这种情况下，一旦天术师下了手，最乐观的结果，哪怕她还能保持清醒的神志，她和她老公一定会结束了。
那不是什么祟气，不是什么情绪。
那是她，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保护的感情啊。
她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放手一搏，牺牲自己的不满情绪来收获幸福的婚姻。
不能就这么……就这么……
她只是为了过得幸福一点，她又没有用这个去害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苏雨菲在苦苦哀求。
洛云程没有理会她的眼泪。
手一挥，他控制着流光剑向苏雨菲头上的灰雾劈去。
流光剑身上光芒愈盛，碰到灰雾的时候，灰雾“刷”地一下就散开了。
有些不甘心的还在挣扎，试图吞噬这柄法器，然后一个个撞上来被光芒融化。
“不！不要！”苏雨菲表情惊恐，发出了绝望的嚎叫。
但是，操控着流光剑的洛云程没有丝毫的心软。
流光剑几乎利落地穿透了苏雨菲的半个身子，然后在她身后化作光点消散。
明明只是个虚影，却能让人感觉到巨大的能量。
苏雨菲瞬间涣散了眼神，软软地贴着墙倒了下去。
几位经验丰富的术师医生早已带着全套设备等在门外。
洛云程回头挥挥手，他们立即推着设备推车鱼贯而入。
苏雨菲被抬到床上，穿戴好各式各样的监测仪器，随时监测她的生命体征。
看到她的生命体征良好，年纪最大的术师医生开始按压几个比较疼痛的穴位。
企图通过穴位的刺激让苏雨菲清醒过来。
在刺激了几次后，苏雨菲依旧昏迷不醒。
医生眉头紧锁，又打开自己的一套针灸用具在苏雨菲身上用针。
苏雨菲还是毫无反应。
医生扒开苏雨菲的眼皮，看了看她失去焦距的眼睛，在光线的刺激下也没什么 变化。
“洛天师，她的情况不太乐观啊。”医生说。
像苏雨菲这种被强制祛除的情况，因为她本身具有抵触心理，所以很有可能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最幸运的是，清醒过来以后精神恍惚一段时间后恢复正常。
也有些人会直接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地过完下半辈子。
术师组织有专门的疗养院收容这些人，直到他们自然死去。
还有十分不幸的一种情况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也就是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植物人也能续命。
若是以前，昏迷不醒就意味着她的机体会因为失去营养慢慢衰弱，直至死亡。
按照以往的记录，被强制祛除后陷入昏迷的人，醒来的几率只有一半。
希望苏雨菲会是幸运的那一半。
洛云程收回自己的流光剑，吩咐下去：“通知苏家把人接回去吧，遇上这种事情，只能看命了，后续你们要跟好。”
如果一直昏迷不醒，可以送去术师医院接受长期的保养治疗。
如果清醒了神志异常，就接入疗养院。
安排好苏雨菲的事情，洛云程走出了房间，向外面的工作人员询问陆收的去向。
“刚刚好像看到陆天师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宅子的后院挖了一个很大观赏鱼池，池子里养了许多名贵的锦鲤。
因为经常有人投喂，一条条都被养得膘肥体壮的。
鱼池周边精心地布置了假山景观，多层次搭配的绿植让这里的景色显得高级又优美。
鱼池边有一条长廊，廊上覆着黛色的瓦片，廊檐下，精致的木雕点缀其间，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陆收现在正坐在长廊上发呆。
被人喂习惯了的锦鲤一群群地汇聚在她的身下，期待人类再投喂一顿美食。
她的伴生法器红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带着微微闪耀的红光绕着她一圈圈地飞舞着。
洛云程看得十分惊讶，操控伴生法器是需要消耗天术师自己的灵气的。
就像游戏里面会有一个蓝条，你使用技能的时候就会消耗蓝条，蓝条空了，技能就放不出来了。
而陆收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自己在操控，但是她的伴生法器却实实在在地在外面招摇。
这就说明她的力量恐怕是强大到直接外溢了。
所以红莲才能在不被操控的情况下自行出现。
“陆收。”洛云程远远喊了一声，但陆收好像没听见，没有理会他。
洛云程快步走近再喊了一声，这时陆收才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在陆收回头看向洛云程的时候，红莲原地消失了。
“这边解决了，已经让他们通知苏家把人带回去。”洛云程说。
“她……她人怎么样了？”陆收小心地问，心里很害怕听到要给不好的答案。
“昏迷了叫不醒，现在算是不太好的情况。但是也没办法，她自己本身太抗拒了。”洛云程见多了这种事情，并没有多惋惜。
“能醒过来吗？”陆收听到说这是不好的情况，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又多了几分。
她总是在怀疑自己，如果那天没有跟洛云程说苏雨菲的事情，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了。
“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洛云程实话实说，“可能会醒，可能会死，也可能一辈子就像个植物人一样生活，感受不到，表达不了。”
“她虽然不是术师，但出生于术师家族，她应该明白，当她做下与虚魔交易的决定时，就可能在之后的某一天产生现在这样的后果。”洛云程接着说，语气有些冰冷。
虽然苏雨菲没有觉醒天赋，但是这种常识在他们这种术师家族里面都是从小教导，耳濡目染的。
任何与虚魔沾边的，都是大忌。
他们应该有付出巨大代价的觉悟。
“如果不强制祛除的话，她能做什么呢？”陆收问。
洛云程脑子里飞快地略过历史上发生过的各个事件。
但是遗憾地发现，好像没有一件事是普通人和虚魔交易以后导致了什么严重的后果。
天术师数量十分有限，能发现都是因为术师叛徒在内部已经造成了比较明显的影响。
像海城术师分会前会长王海东那群人那样只是隐瞒的还算是情节比较轻的，没有造成大量的伤亡。
普通人的一些意外事故……印象里还真的没有什么记录。
洛云程眼神一凛，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意外可能也并不单纯是“意外”了。
“可能会发生意外？”洛云程不确定地回答。
陆收听出来他自己也有疑虑，但她觉得没有追问的必要了，“走吧。”
陆收率先往回走，但是走了没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我并不觉得，犯罪未遂就是没有犯罪。”陆收纠结地开口，“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就是觉得，我相信她是想好好地生活，并不会去伤害别人。”
“嗯。”洛云程小声应和。
陆收接着说：“我总觉得她不应该，或者说，不至于是现在这样，受到这样的惩罚。”
说完话的时候，陆收眼睛里闪过一缕金光。
她的红莲在手心浮动，悄悄分出了一片花瓣直射苏雨菲而去。
但沉浸在emo情绪中的陆收，和正在思考意外事件中不意外的可能性的洛云程都没有注意到。
等俩人进了房门，就听到苏雨菲在的房间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她醒了！”
陆收与洛云程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加快脚步急冲冲地走了进去。
果然，苏雨菲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疑惑地看着周围。
“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家吗？”
苏雨菲开始下意识地翻找自己的手机。
她记得，她刚认识了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弟弟，俩人还相约一起线上看电影。
现在是几点了，她不会迟到了吧。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几个人几乎是冲了进来。
“菲菲啊！我的宝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一个一脸泪痕的中年妇女急急地掠过众人就要扑到床上。
一看坐着的苏雨菲，苏母哀嚎了一半的声音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惊讶地看着似乎是完好无损的小女儿，又回头看了看跟她说菲菲被强制祛除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植物人的大女儿。
苏雨薇也很惊讶，消息是直接送到附近的本家那里，但是她刚好也在本家和其他几个族老术师商量妹妹的事情，就直接带着人过来了。
“妈？怎么了？”苏雨菲对面前的情况是一头雾水，这屋子的人她见过几个，知道都是其他几个术师家族的人。
能确定是安全的。
而且，她自己现在也是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只是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菲菲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苏母抱着苏雨菲又哭了起来，“虚魔……虚魔那东西怎么能碰啊……害人害己啊！”
“我？虚魔？”苏雨菲惊讶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洛云程挥挥手，让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他陆收和苏家来的人。
苏雨薇上前一步，站在妹妹面前严肃地说道：“菲菲，因为很多原因，我们以前让你觉得没受到重视，被冷落，这是我们的不对，但爸妈也好，姐姐也好，也都尽量在弥补了。”
“你为什么还要犯禁？”苏雨薇疼爱妹妹，但在这种事情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含糊。
苏雨菲完全糊涂了，她一直都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什么虚魔，什么犯禁，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姐，我不是刚跟你吃完饭吗？你还跟我说，给我买了一箱烘焙工具，晚点带给我，怎么转眼就指责我，犯禁？”
苏母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苏雨薇却听出了不对劲。
她确实给妹妹买过烘培工具，但那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苏雨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学，提了一嘴，她顺手就买了，支持妹妹的爱好。
苏雨薇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苏雨菲的面前，摁亮了屏幕。
“让我看什么？”苏雨菲一边说着一边看到了屏幕上的年月日。
然后她明白了。
她失忆了，丢了三年的时间。
“事情都解决了，等下带她去我们医院那做个全面检查。”洛云程也明白了。
苏雨菲现在虽然是醒了过来，看上去神志清明完好无损，但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需要检查下有没有哪里受到损伤。
不管怎么说，总比成为醒不过来的植物人要好。
陆收心里默默地想着。
苏雨薇本来还带了担架过来，看妹妹虽然看着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可的样子，她也就没让人去抬着妹妹。
苏雨菲还在自己失忆的诧异中，被苏母和姐姐扶着下了床带走了。
临走时，苏雨薇朝着陆收点点头，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看人都走了，陆收一直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