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眼前那片区域称之为道路,其实是有些不符合现实的。
因为它已经长满了杂草,曾经的石子路缝隙里,被杂草的根填充占据,枯黄的草叶将原本的道路轮廓遮掩,与荒地别无二致。
只能根据周遭房屋的成列和走向,才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一条路。
墨倾就站在这样的荒地里,看着满是杂草的道路,看着早已倒塌的房屋,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抓不住的熟悉感。
那感觉一闪即逝。
那一瞬,墨倾仿佛能想象房屋挺立时的画面,铺满石子的小径,两旁是错落的房屋,沿路种着的草药开了花儿,小小的身影还没有草药高,在小径上奔跑。
有个温柔带笑的女声在后面喊:
慢着点——
小小的身影回过头。
墨倾也回了下头。
眼帘登时映入一个瘦长的身影,平视只及其腹部,诡异泛青的皮肤上满是褶皱,肌理纹路却格外清晰。猛然间,高大的怪物俯身下来,冷不丁凑到墨倾跟前,细长赤红的眼眸顿时撞入墨倾眼里,那双眼泛着森冷之意。
!
如此视觉冲击,霎那间让墨倾头皮发麻,抬手就朝怪物攻击过去。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让宋一源都看不清,可怪物的速度也与之相差无几,两人对招的动作在宋一源眼里留下残影,难以捕捉。
宋一源还在琢磨墨倾的话,见到突然出现的怪物,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眼看墨倾和怪物战斗陷入焦灼,他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块揉成团的破布和一个玻璃瓶。
张嘴咬住玻璃瓶的瓶塞将其打开,将瓶里的煤油往破布上浇灌。
与此同时他拿出打火机将破布点燃。
破布立即成了火球。
宋一源喊了声墨倾,就将火球朝墨倾方向扔了过去。
墨倾余光觑见了火球,抬手一捞,也不怕火烧,直接用掌接着,抵抗怪物袭击时用火球回击,而怪物似是怕极了这火,被晃了两下后就像受到了惊吓般尖叫一声。
看出它想跑,墨倾这次没有放过的意思。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墨倾神情愈发冷然,另一手握住刀把,旋即一个闪身拦住怪物去路。
火球吓得怪物动作一滞,墨倾的匕首扫向它时,它只来得及险险避开,但刀尖仍是在它腹部留下一道划痕。
一厘米左右的深度,可才刚刺破它的皮肤,连鲜血都没渗出来。
很快的,它腹部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墨倾,你的手!
发现墨倾一直没将火球扔掉的宋一源,瞳孔忍不住睁大,朝墨倾大喊一声。
墨倾根本没有理会。
她眸色一凝,以火球恐吓怪物的同时,开始对怪物展开不遗余力地攻击,拳拳到肉,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掌心的火苗越来越小。
墨倾一个起步跳起,长腿一扫,脚尖踢中怪物的太阳穴。
嗷呜——
怪物爆发出一声惨叫。
同时,在强大的力道冲击下,怪物直接被踢飞,整个身体腾空而起,砸向斜后方的废墟。
砰!
怪物瘦长的身躯砸到了半米高的土墙,砸进了废墟里。
墨倾没有停留,一个健步来到它跟前,直接从包里掏出一根尼龙绳,三两下就将被砸懵的怪物捆绑起来。
可她的手烫伤严重,手在尼龙绳上一划拉,皮肉和污血就沾在了上面。
我来我来我来!
宋一源直接
跳了起来,感觉头皮都炸了。
他想帮墨倾做点什么,哪怕是捆怪物的活儿,可墨倾根本没理会他,好像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把尼龙绳打了个死结。
尼龙绳上沾了皮肉的血格外刺眼。
作为外科医生,宋一源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可这一幕,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你疯了吗?!你感觉不到疼的?!宋一源忽然喊出声,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墨倾被他吼得一愣。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宋一源这二货吼。
她皱了皱眉,偏头注意到宋一源凝重正经的神情,想了想,没跟宋一源计较,只是淡淡瞥了眼手掌的伤。
她道:小伤。
小伤个屁!你这手撒上孜然都能直接吃了!宋一源黑着脸,骂骂咧咧的,然后捏住墨倾的手腕,去查看墨倾手掌的伤。
这一看,宋一源的脸色黑了个彻底。
我身体恢复速度快,墨倾不甚在意地说,这点伤,顶多一天就能好。
宋一源瞪她一眼:闭嘴。
他身上是带了墨倾给的伤药的,也不管旁边那个失去行动能力的怪物,直接从兜里翻出那些瓶瓶罐罐来。
墨倾蹙眉:注意你的态度。
我就这态度了,有本事投诉去——话到一半,宋一源忽然想到什么,嘚瑟起来,嗬,我已经不是你老师了,爱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
……
墨倾本想提醒他,他这会儿是自己下属,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便没再开口。
由他嘚瑟去。
看宋一源把那些瓶罐全拿出来,一个个检查,墨倾叹了口气,提醒:黑瓶,专门治外伤的。
管用吗?宋一源拿起那个小黑瓶。
墨倾神色微冷:知道你在质疑谁吗?
行行行。
宋一源忙不迭点头,把对她的质疑收起来。
涂药之前,还需要对墨倾已被烧伤的肌肤进行清理和消毒。
条件简陋,很多工具都没有,索性宋一源的技术过硬,用一把小刀进行简易的消毒,小心地把墨倾手掌烧焦的肉都剜了,又涂上墨倾那个小黑瓶里的药,用绷带将其缠起来。
墨倾从头到尾坑都没吭一声。
不管你恢复速度怎么样,在伤没有彻底恢复之前,你最好不要乱来。
宋一源叮嘱完,想了想威慑力可能不够,于是补了一句:不然的话,我就跟霍斯告状。
嘁。
墨倾不屑地递给他一个冷眼。
感受到墨倾的不在意,宋一源哼了哼,将工具往背包里扔。
老祖宗,现在不是以前那个时代了,我们现代人娇生惯养的,受点伤就要死要活。你都醒来一年多了,还没入乡随俗吗?宋一源念叨着,伤成你这样的,就不能是轻飘飘一句小伤能打发的……你信不信江刻要知道是我给你扔的火球,他能偷偷给我使半年的绊子?
他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墨倾想都没想就说。
啧。
宋一源摇了摇头。
他道:你怕是不知道他背着你做了多少事吧?
他做啥了?
远一点的,关于你的观察日记,他有不满意的地方,是盯着我一字一句进行删改的;近一点的,墨家从生意失败到最近彻底破产,你当他什么都没做?还有他完成任务的效率那么高,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墨倾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
她愣了一下:不是他能力强?
……也算吧。宋一源噎了噎,不过你知道的,有的时候,达到同样的目的是可以走捷径的,只是稍微有点不能见光。
墨倾渐渐皱起眉头。
宋一源见状,轻咳了一声,又道:当然,他以你的利益为先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
墨倾没有说话。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其实这些事,宋一源早想跟墨倾透露一二,但又想江刻从未做过危害墨倾利益的事,也没对他们这些队友下过手,这又是墨倾和江刻的私事,所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可刚刚话题都带到了,他难免就提了两句。
说实话,他是有些怕江刻的——这个男人背着墨倾的一面,令人不寒而栗。
对了。
宋一源强行转移话题:你方才说……以前来过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一百年前到过这儿?
墨倾一愣,抬眼环顾了下四周。
先前那种一闪即逝的熟悉感,此刻荡然无存。
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不知道,没啥印象。墨倾低声道,可能梦到过吧。
她说得含糊。
事实上,她对这里确实没印象。
遇上刘珏后,她一直待在刘珏身边,行动范围受限。后来跟江延走南闯北的,去过很多地方,可绝对没来过这里。
墨倾想了想又说:可能来过类似的地方,记忆错乱了……毕竟这一片区域的建筑,是百年前常见的风格。
这倒是。
宋一源虽有疑惑,但并未反驳。
目光在某一废墟上定了定,墨倾又瞥了眼旁边安静的怪物,说:今天先不探索了,把它带回去吧,有点事我想求证一下。
宋一源看了看那怪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要把它带回去啊?
墨倾理所当然地问:不然我们抓它做什么?
她说着就去拉捆绑怪物的绳索。
宋一源连忙制止她:我来我来。
他生怕墨倾用她受伤的手,免得伤情进一步加重。
可——
怪物虽说身形瘦,但胜在高啊,重量跟他不是一个级别的。以他的身体素质,在人类领域算中等偏上的,可跟怪物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于是他拽绳子的时候,不仅没把怪物拽起来,差点一个踉跄摔了。
墨倾见状,眉毛抖了一下,叹息后伸出完好的右手,单手就将怪物拽了起来。
宋一源:……
沉默须臾,宋一源只能自觉地挪到一边,将墨倾的背包接过来,安静地跟在后面。
往回走的时候,怪物其实是很不配合的,墨倾以武力要挟,没用。
后来还是宋一源献出了他的煤油和布料,在地上找了一根棍子做成个火把,顺利把怕火的怪物制得服服帖帖的。
嗬,它是真怕火。宋一源有点得意,可一想又犯愁了,可为什么,阿布不怕呢?
难道阿布真的被驯化了,习惯了人类的生活?
找不出答案的问题就先晾着。墨倾毫不在意地回答。
宋一源想了半天没想出答案,只能挥舞着他的火把,暂且把问题搁在一边了。
*
回到阿布住所的时候,临近中午,围绕在村周围的雾,也散得差不多了。
房屋没有被潜入过的痕迹。
一切都是他们走时的样子。
阿布
也没有回来的迹象。
墨倾直接去了厨房,把怪物绑在一根木柱上,先是打量了怪物一会儿,眯了眯眼,然后把她的军刀摸了出来。
宋一源见到了,有点紧张、疑惑,他迟疑着问:你要做什么?
喏。
墨倾用刀尖指了指怪物腹部的那道划痕。
原本近一厘米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一道浅浅痕迹了。
——怪物的自愈能力强到离谱。
宋一源盯着那道划痕打量半晌:我记得这一刀划得挺深的吧?
嗯。墨倾说,我打算再试试。
宋一源表情纠结:会不会太残忍了?
放心,我不下狠手。
……
宋一源觉得,一个对自己烧焦了的手掌视而不见的人,对下狠手这三个字的理解,跟他的完全不一样。
事实也果然如此。
墨倾只顿了两秒,就在怪物的手臂上划拉了一刀。
宋一源看得眼皮一跳,有些不忍。
然而,怪物皮糙肉厚的,墨倾这一刀下去,只是稍微割破了它一点皮,不见一点鲜血。不过半分钟,它的伤口就自愈了。
宋一源看得瞠目结舌:这也太……违背常理了!
哪有愈合得这么快的?!
未等宋一源发表意见,墨倾就又在怪物手臂上划拉一刀。
这一刀较之先前,明显要深一些。
手臂的皮肤比腹部的薄一点,一刀下去见了肉,很快的,就有液体就从伤口流出……
白……宋一源惊讶得话都不会说了,白色的血!怎么跟植物一样!
植物?
墨倾奇怪地看他。
很多植物割开后都会渗出白色的乳汁,最典型的就是橡胶树,还有榕树,夹竹桃……宋一源说,总之有很多,有些是有毒的。
宋一源越往下说,眉头皱得越紧:可我没见过任何一种动物体内的血液是白色的。
墨倾分析:可能是生病了?
这可看不出来,得拿回去研究。宋一源在身上翻找了一遍,跟小叮当似的拿出一个小空瓶来,去接怪物白色的血液。
可惜怪物的愈合速度过快,他才接了几滴,怪物就不流血了。
伤口也正在愈合。
离谱,简直就离谱。宋一源啧啧称奇,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发现,肯定得拉去研究。
墨倾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我们现在做的,没什么区别。
她挥刀,又往怪物手臂上划,等血液再次渗出来,她用一块竹片沾了一点。
宋一源好奇地问:你想做什么?
试试有没有毒。
墨倾四周扫了一圈,寻觅着其他小生物的存在。
她让宋一源看着怪物,自己找了些蚂蚁测试血液的毒性,确认蚂蚁毫发无伤后,又进了屋,一刻钟后她抓到一只耗子来做实验。
给耗子喂食血液后,耗子依旧精神奕奕。
在粗略的试验后,墨倾做出判断:应该没毒。
……
宋一源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太潦草了。
他叹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忽然注意到墨倾被烧伤的左手,神情里忍不住添了些愠怒:你刚刚做什么了?!你看你的手!
墨倾一怔,低头扫了眼她的左手。
左手的疼痛一直在持续,但她没有当回事,惯性以为她的伤会跟以前一样,很
快就能好。
可现在,手掌处的绷带被鲜血渗透,一片殷红。
墨倾讶然。
怎么回事?
她受的伤……不是一向好得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