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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裙摆凌乱,亵裤不知为被撕坏了,这也是她腹中胎儿滑出的原因。

看服饰,她应该是个粗使宫女。

看体态和她刚刚滑出来的胎儿,她怀孕大概有四个多月。

宋亦安不紧不慢地翻看着,一一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细节。

她把手伸出伞外,让雨水冲掉了上面的血渍,这才拿出帕子,一根根把手指擦干净:

“让禁军来封锁现场,派人把事情禀告父皇和母后。事涉宫闱清白,你们细查一下,有结果了送一份结案文书到承乾宫。”

说话间,凶猛的大雨淅淅沥沥,渐渐停了。

等她站起来的时候,天空中有金灿灿的阳光撕裂了乌云,洒满了皇城。

六个侍卫都惊呆了——宸王殿下他这十六年没出门,难道不是在养病,而是修仙?

宋亦安走出雨伞,看春何:“快走,要赶不上时间了。”

春何惊呆了:“现,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还要出宫?!

他觉得自己又要晕厥了。

宋亦安不想跟他废话,抬脚就走。

再不走,她皇爹该杀过来拎她回去了。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她才走了没两步,就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勤忠公公落汤鸡似地小跑过来了。

见宋亦安虽然好端端站着,衣摆上却都是血,勤忠公公惊得老脸刷白:“哎呦祖宗哎!您没事儿吧?快请太医来给王爷安神!一群饭桶,竟然就让王爷这样晾着!”

宋亦安叹了一口气。得了,十天半个月之内,她怕是都得继续宅着了。

宋亦安挥手让侍卫们赶紧查案,自己往乾清宫的方向快走两步:“早上听春何说,御膳房炖了佛跳墙?”

勤忠公公忙忙追上:“是啊,万岁爷今天要陪皇后娘娘用膳……”

宋亦安笑眯眯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大步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勤忠公公忍不住捂心口。嘶!这小祖宗哎!他是怎么看到那腌臜场面,还能想着吃?还能笑那么好看的?

勤忠公公狠狠瞪了一眼恍恍惚惚的春何:“不中用的小崽子,看你伺候的这叫什么?!自己去慎行司领二十板子!”

春何惨白着脸点点头:“谢谢爷爷。”

他知道,这是勤忠爷爷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帮他一把,否则,就今日险些让那贱婢砸到王爷,就能让皇上活剐了他!

勤忠公公不愧是最妥帖的大内总管,宋亦安才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乾清宫方向匆匆抬过来的步撵了。

她也没矫情,上了步撵,直接被抬到了乾清宫。

皇帝宋云早就听了侍卫的禀告,知晓宝贝儿子险些被自杀宫女砸到,脸色黢黑,发了好大的火。

直到宋亦安进殿,才解了这可怕凝沉的气氛。

宋云快步走向宋亦安:“安安,没吓坏吧?没砸着吧?”

话刚问完,就看见了儿子怀里的胖橘,脸皮顿时抽了抽。

要不是眼见宋亦安衣摆上都是血,他都要以为侍卫报告错了。

宋亦安扬起笑脸:“我好着呢,就是吓了一跳。父皇,佛跳墙做好了吗?我和小黄都迫不及待了!”

这大橘也是跟她有缘得很,她坐步撵过来的时候,明明跑了的小胖子,竟然偷偷跟了过来。

宋云深呼吸:“吃个屁!先喝安神汤!”

宋亦安抱着猫看宋云,抿起嘴角,腮帮子被咬肌顶得微微隆起,眯着眼睛看宋云:“父皇~~~”

宋云深呼吸:“吃吃吃,吃完了安神汤就吃佛跳墙!”

宋亦安顿时笑开了:“谢父皇!”

她天生一张笑脸,模样清朗干净,一笑起来,仿佛眼睛里落满了星辰,又仿佛百花盛开,实在讨喜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宋云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你个贪吃鬼!”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道:“先去你母后宫里,让她知道你没事,再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药。记得先吃点儿东西再吃药。朕一会儿就去看你。”

他摆摆手让宋亦安自己去坤宁宫,等儿子一走,脸顿时沉了下来:

“深宫之内,竟然发生秽乱宫廷的事,还被宸王看个正着,禁卫和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

禁军首领楚灵跪下请罪:“臣失职。”

宋云沉声道:“起来吧,这事必须查清楚!”

楚灵想了想,恭声道:“陛下,臣想推举一人来查此案。此人名叫季青临,年仅二十一就已经是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

此人不但武功极高,在臣之上,而且观察入微,机谨慎重,之前曾在敌军国内卧底三年,取得重要军机还全身而退。

陛下,臣以为,让此人来宫中查案,必然能在不惊动宫中各位娘娘和王爷的情况下,将祸乱宫廷之人查出来!”

宋云眯眼:“小灵子,你该不会是在趁机给锦衣卫找麻烦吧?”

那季青临的确名声噪起,年纪轻轻便本事惊人,但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张泽的心肝儿,是当做继承人在培养的,哪儿舍得让人来蹚这种浑水?

楚灵委屈极了:“陛下,臣忠心耿耿其心可表,怎么可能会因为跟张大人的个人矛盾,就拉扯他账下的青年才俊呢?

臣实在是管兵严查还行,查案就是太不擅长了,恰巧知道季青临最合适,这才斗胆提出来的啊陛下!”

宋云翻了个白眼:“得了别嚎了,你去安排,朕只要看到结果。”

楚灵立刻眉开眼笑:“臣一定安排好!”

宋云虚虚点了点头他:“记得让你手下禁军全力配合!”

楚灵中气十足的领命而去。

宋云揉揉眉心,沉甸心神处理完几桩紧急公务,便立刻起身往坤宁宫去。

一进去,就见儿子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跟个小孩儿似地跟那小橘猪玩儿成了一团。

宋云扶额:“安安快起来,入夏虽热,地上却还裹着寒气,当心别病了。”

宋亦安笑眯眯捞起了胖橘:“没事儿父皇,儿子身体养好了许多,早不是过去的弱鸡了。”

宋云哭笑不得:“怎么这样形容自己,胡闹得很!安神药喝了吗?你母后没吓着吧?”

宋亦安摇摇头:“药正煮着呢。母后倒是没吓着,不过正着急上火,在里面发脾气呢。”

宋云往正殿方向看了一眼,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声响,顿时歇了过去的心思。

他蹲下来摸摸猫头:“你虽然自小就足不出户,却聪明超凡,你跟朕说说,今日看出什么来了?”

宋亦安揉揉猫屁股:“死的是个宫女,衣裳料子很粗糙,应该是最低等的宫女。

她穿的是过年宫里发的特制红衣,这衣裳只有年节的时候宫人们才敢穿,可她偏偏今日穿了。

我想,她大约是心有怨恨,又没有报复的能力,便想着化为红衣厉鬼再报复吧。”

宋云眉头紧皱:“还有呢?”

宋亦安道:“她手腕上有淤青,脖子上有新旧叠加的青色和黑黄色伤痕,生前应该常受人欺辱。

另外,她头上戴着长安城里这几日才流行起来的绢花。

这绢花虽然材料普通,却因为款式新奇十分昂贵,不是她这样的低等宫女的月奉可以买得起的。

这样一个常年受人打骂凌虐,身份低微的人,不可能抢得到出宫的名额,所以,那绢花应该是有人特意从宫外买来送给她的。”

宋云点了点他的眉心,又担忧又不解:“你平日里最爱干净,怎么今日倒敢翻那宫女的尸体!你都不知道害怕吗?”

宋亦安脸上渐渐浮出自我怀疑和不安,小小声道:“父皇,这事儿您可千万别跟母后说,不然她该吓坏了……

我的今天碰那个宫女的时候才发现,我竟然觉得死人没什么,倒是活人脏得很。我,我是不是有毛病?”

其实她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特工,哪儿来的什么洁癖,一切都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不让人碰她和她的东西罢了。

宋云看着儿子自我怀疑的样子,心软成一团,沉声道:“又胡思乱想!”

他迅速思索着合理的理由:“你自小病弱,十六年了都没出过门接触过外人,自然跟旁人有些不同。

更何况,你自小聪慧异于常人,又把整个国库的藏书都看光了,什么不知道呢?

或许正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把尸体当做了普通物品,跟常人认知不同,只看到细节和线索,没有什么恐惧。”

说到了最后,他自己都信了。

宋亦安确认道:“是吗?”

宋云揉了一把橘胖:“朕是天子,朕说是就是!”

他很想摸摸儿子的头发,但非常克制地忍住了,温声道:“安安,你是我们大明的亲王,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切有父皇在!”

宋亦安抿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小太阳。

她上辈子的父母整日忙于破案,又早早就因公殉职,直到这十六年,她才真正知道父母之爱的意思。

未免泛红的眼角被看到,宋亦安说起了她的推测:

“那个宫女既然心生怨恨,又特意选择看到我之后跳楼,必然是想把事情闹大,好让我们不得不查。”

她抬手一指自己:“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就是那个强暴她的人,跳楼砸死我,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报仇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