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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已经看过了,王兴第一次摔下护城河的吊桥,宋亦安也去认认真真看了一圈。

至于王兴第二次掉下去的地方,暂时还没有发现,需要衙役们继续一寸寸摸排,那需要大量的时间。

这里能查的已经不多,宋亦安便让宋安带着去了暗娼馆。

路上, 赵良压抑着兴奋低声询问:“少卿是不是觉得,死的几个都是下人,又大多好色,他们或许欺辱了同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就在暗娼馆?”

他眼睛越来越亮,嘴里念叨不停:“逼良为娼?迫害未及笄少女?”

宋安嘴角抽了抽, 忍不住道:“大人!真没有!我们开的是暗娼馆,朝廷不允许这样的地方存在,哪儿还敢去找那些不听话的小姑娘?万一人跑了告我们一状,我们几个手下人哪里吃罪得起!”

赵良脚步一顿,刚刚的兴奋便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脸色登时灰败下来:“说的也是。”

宋亦安瞥了宋安一眼:“问你了?”

宋安一个激灵,当下便再不敢开口了。

宋亦安这才看向赵良,耐心道:“你不需要听一个犯罪嫌疑人说了什么,他说你就听,因此而产生的怀疑,自己去验证之后再看是不是真的,这样,才不会被嫌犯牵着鼻子走。”

赵良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他搓手手:“少卿大人也跟我有一样的猜测,所以才要去暗娼馆看看,对吗?”

宋亦安点头:“宁可错杀不要放过,所谓线索,就是顺着一条线一点点摸索, 直到抓住这条线上纠缠的每一个点,弄清,看明, 然后再分辨是否对案子有用。”

她瞥了一眼宋安:“有些线索,或许暂时看起来没用,但只要放在一张纸上,最后拿逻辑来整理分析的时候,说不得就会用上,而且,还会是关键性证据。”

赵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渐渐清明坚定:“下官知道了,多谢少卿。”

宋亦安摇摇头,走了两步,转头去看季青临:“季大人怎么半天没说话?”

季青临迟疑了一下。

宋亦安脚步微顿,拽住他袖子,把人扯到一边:“怎么了?季大人只管明说,你我之间,没什么需要忌讳的。”

季青临看了一眼正在走远的众人,就见宋安正回头看,被甜杏呵斥了一声忙忙转头,走路姿势显得有些古怪。

他轻声道:“宋安私下里跟我说, 王兴昨日出城是为了送信。”

宋亦安点头:“听起来没什么奇怪的,是他送信的人有问题?”

季青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是给太子门客送信。”

宋亦安愣了愣:“我二哥的门客?”

她皱皱眉头, 好笑道:“我二哥都出门巡游快一年了,这么点儿事还能牵扯到他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人群里的宋安:“这老小子什么意思?警告你他们家跟我二哥有交情,让你注意点儿分寸?”

季青临见她眼底冒出凶光了,眼中滑过一丝暖意:“听他的意思,宋闵能够当上皇商,是走了太子的门路,若是……殿下应当小心对待。”

宋亦安冷笑道:“我跟在我二哥屁股后头抓虫子的时候,他们家还不知道在哪儿嘎达涮抹布呢,用我二哥警告我的人?”

季青临耳尖子颤了颤,垂眼委婉道:“太子毕竟是君,殿下纵然是亲王,也是臣。”

宋亦安看看他,叹气道:“我知道你能跟我说这样僭越危险的话,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平日里太过嚣张不注意,让人挑拨了我跟我二哥之间的关系。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你拿真心待我,我也不怕跟你说,我这辈子就只剩下那么短短不到十年的功夫,所以无论是我皇爹还是二哥,无论出于至亲血脉亲情,还是政治考虑,都会善待我。”

她眉眼含笑:“你没见过我跟我二哥相处,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多瞧瞧就知道了,我二哥超好的。”

她说到这儿,忍不住偷乐起来:“我二哥就是个护弟狂魔,别说宋闵写信去问门客,就是问我二哥本人,我二哥也只有凶他的份儿。”

她嗤笑:“告我的状,他怕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够了!哪怕他自以为是我二哥的钱袋子,呵,也忒狗胆包天了!”

季青临一言难尽地看着宋亦安,总觉得眼前这少年,再不是什么漂亮聪明的小仙童,倒像是个被惯坏了的、天真的纨绔子弟。

他想说“你谨慎一些最好”“毕竟是天家”,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殿下能有个疼爱自己的兄长,很好。”

不说什么天家父子兄弟的警告,并非是因为僭越的话不能说,也不是因为什么疏不间亲,他只是……不愿听他再说什么不过短短十年的话。

殿下他其实比谁都清楚,他如今所得到的宠爱,没有猜忌的父子亲情,兄弟之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殿下他注定活不长,所以那些活得很好的尊贵人,不会与他争长短。

季青临既希望宋亦安能人间清醒,又怕他太清醒以至于过得孤单难受,一时间竟心中沉重,难以再开口。

宋亦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季大人,季大人?”

季青临陡然回神,垂眼看她:“殿下觉得,普通的被逼良为娼的少女,可以做到连杀数人而不被察觉吗?”

宋亦安很快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我刚刚一路走来也在想这个问题,倘若凶手真的是一个被逼良为娼的可怜姑娘,她得怎么样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若是她有这样的手段心计,便等于能够自保,还会让自己陷入卖笑卖肉的境地吗?

我思前想后,要么是凶手不在那些女孩子当中,要么,就是她太恨了,以至于宁可时时刻刻卖肉卖笑,也要隐藏自己,好一点点报仇雪恨,把所有侮辱过她的人,都杀干净。”

季青临肃着脸点了点头:“嗯。”

宋亦安摩挲着小挎包,脸上笑意渐渐收敛,绷着脸走了一段,忽然转头。

季青临凛然看她:“殿下?”

宋亦安咬牙冷笑:“敢跟我二哥的手下写信告我的黑状!我要亲自给我二哥写信,骂不死他!”

季青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