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军和黑鹰军的人守在厅外,围得跟堵墙似的,保证他们的谈话没有被泄露的可能。
待众人就位,岚尽月问韩雄杰∶“说说,城外那些人怎么回事?”
韩雄杰一听这个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那些都是受灾严重的地区逃过来的,王爷你也知道,靖安府是西南的中心,也是最繁华的地方,不止靖安城外,靖安府地区的几大城外面都是这样的难民。”
这话一出,厅内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靖安知府都不管吗?”陆谨辞忍不住开口道,脸上的表情忧愁又不解。
韩雄杰摇摇头∶“不管,他不许那些难民进城,有人硬闯就会被当场击杀。”
众人冷吸一口气,万万没想到这靖安知府竟然会如此狠毒。
“那也没有发粮食吗?”陆谨辞追问,韩雄杰叹息∶“没有。”
陆谨辞抿紧唇,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受灾最严重的那些地区呢?”岚尽月冷声问,眼中的光明暗交错。
“受灾最严重的除了顺安城,其余都是些村镇,比如天宝镇,云平镇,宣南镇,其下辖的村子更是数不清,西风寨村,苗家村,十方村,百福村,这几个更是死伤无数,村毁人亡,几个村子的幸存者加起来都不足三十个人!可那些当地官还整日寻欢作乐,无所作为!”韩雄杰的声音越说越高亢,脸色逐渐涨红,气的。
这惊人的结果让在座的各位再次感受到此次西南受灾的严重程度,和天高皇帝远所带来的地方政权腐败。
“那些幸存者……”楚远也没忍住开口,韩雄杰吐出一口浊气,缓了一下心情,才哑声道∶“我在几处地方置了几个庄子,将那些幸存者安顿在庄子上,按王爷的吩咐,和寒影的人交接,让他们收集木材。”
嗯?什么木材?陆谨辞的目光瞬间转到岚尽月身上,带着疑问和好奇。
“灾后重建工作的准备,再者,天气都凉了。”岚尽月解释了一句,没再多说。
“那靖安知府还有那几个地方官可查了?”岚尽月话头转给韩雄杰,对方点点头,沉声道∶“王爷放心,属下带着兄弟们一一查探过,那些人在西南盘踞数十年,早就无法无天了,干过的事不胜枚举,当地百姓怨声载道,属下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幸运的是,幸存者庄子上还有愿意作证的百姓。”
闻言,众人这才觉得气顺了,目光灼灼地盯着摄政王,真希望她现在就下令去抓人。
“那就好,既然如此,明日城外施粥,我们就等等看,对方能忍到什么时候!”岚尽月寒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有些疲惫,韩雄杰吩咐人早早准备好了晚饭,又烧了很多热水,让众人吃饱喝足,早点休息。
夜晚降临,月光温柔似水,周遭十分安静。
“岚烬。”陆谨辞在回廊处追上岚尽月,和她并肩走着。
岚尽月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心生郁躁,干脆走快两步,让对方落在自己身后,眼不见为净。
“岚烬?”陆谨辞不明所以,努力跟上她的步伐。
“何事?”岚尽月冷淡的嗓音在这寂静的月夜中有几分柔软,陆谨辞用余光瞄着她的侧脸,不由晃了下神。
皎洁的月光笼在她的脸上,那玉色肌肤白的透明,其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再加上她清冷的神色,整个人好像无欲无求的仙人,不染纤尘。
半天没听到陆谨辞说话,岚尽月长眉微蹙,转头看向他,几乎是她一动,陆谨辞就回过了神,低下头去,清咳一声道∶“你伤好了吗?”
“好了。”
他沉默了,俄顷,闷声道∶“我想问问,韩统领说的,你让人找木材是什么意思”
岚尽月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解释了?灾后重建,还有,天气要转凉了。”
“要木头,是建房子吗?”陆谨辞不太理解,挠了挠手心,又问,只觉得有几分尴尬。
岚尽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不是,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建统一的住房,他们除了住所,最需要的是获得经济来源,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她的神色依旧清冷,但却透着一股认真,陆谨辞只觉得她浑身都是凛然正气。
“你想让他们做什么?”陆谨辞好奇地问,似乎是觉得两人离得太远,又上前了一步。
岚尽月一下子咬紧了后槽牙,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点,转身朝走廊边上的扶栏走过去。
“既然是冬天,自然是要教他们制炭,还是又好又便宜的炭。”岚尽月背对着他,声音更冷淡了,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修长的身影遗世独立。
“制炭?”陆谨辞缓步走到她身旁,把手放在扶栏上,皱眉道∶“岚烬你教他们制炭只会得罪左相,你们的矛盾扩大,此后只会让更多人遭殃。”
他并不是在指责岚烬,只是觉得他这个做法不太妥当,会殃及很多无辜的人。
岚尽月侧眸,视线冷冷地落在他脸上,分毫不让∶“左相府垄断了大昱朝富庶之家所用的炭,陛下可知,那些穷苦人在寒冬之时要怎么办?”
“他们烧着廉价的炭取暖,烧一次,便是一次的黑烟弥漫,而这些,到最后都会化作刺伤他们身体的利剑!有些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陛下,您觉得本王教他们制炭是冲动之举吗?”岚尽月反问,陆谨辞抿着唇没说话,她没指望对方回答,继续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们不可能永远等着别人来救。”
“若是担心销客,陛下就多虑了,这些炭成本低,他们只要在冬日以低价卖给穷苦人家即可,或者是销往塞外,草原大漠之人会十分需要这个东西,到时,算上运输和雇人的成本,炭的价格可以再往上调。”
“如此,两者就不会有过多的利益牵扯,双方无事,各自安好。”
她说完,轻轻舒了一口气,视线柔和下来,轻声道∶
“陆谨辞,你要学会统筹大局,不可在这种事情上有所偏颇,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便是万民表率。为君者,当应深谙权衡之术。”
“尤其,是在这太平盛世。”
岚尽月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眸色深邃极了。
“若遇到这种事你选择逃避,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去处理官、民、军的关系?你要怎么带着这些官员和百姓走向另一个太平盛世?”
陆谨辞听得内心沉重,这些话像是当头一棒锤在他脑门上,让他不禁深思起她的这番发言。
先帝和太傅的话再一次浮现在他心头。
想到进城时看到的那般凄惨景象,他似乎明白了先帝说的“为君者,要关注百姓疾苦”,而岚烬说的话,也让他更加明白了太傅说的“太平盛世,水至清则无鱼”的深意。
那岚烬带着户部尚书来西南,是否意不在此呢?岚烬可知道他是为左相办事?他是要对之前克扣物资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陆谨辞的眼睛逐渐染上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