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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妹妹醒了,阿娘也可安心了吧。”烟雾缭绕的茶室中,秦静芷为秦夫人斟茶,她说着宽慰秦夫人的话,语气却很平静。

“你呀你,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冷淡做什么,”秦夫人端起秦静芷斟的茶,佯装嗔怒道,“小雪如今醒了也不知道又要忙到什么时候,她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我既然留在了京城,可要好好看顾着她。”

秦静芷敷衍地点点头,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她向来是这样,倒是阿娘今日从皇城出来,心情好了不少。别说阿寻了,阿娘自己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阿寻都是学的阿娘的吧。”

秦夫人诶了一声,轻轻推了推秦静芷,瞪她一眼。秦静芷笑了笑,也不接着拆秦夫人的台,她见好就收,就着秦夫人要留在京都的事,问了一嘴:“那爹爹怎么办?爹爹也跟着阿娘留在京都吗?”

秦夫人表情微微一滞:“……我还没和你爹商量这件事,不过箜阁的根在江南,你爹这辈子都入不了京中做官,应该还是会回江南做巡抚。”

秦静芷扶额,几乎要为自己亲爹默哀——好歹也是当初的丞相,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相当惊悚。

秦夫人挑眉:“怎么,小芷在替你爹担心?他做错了事,也是活该。”

秦静芷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真这样算起来,但凡沾点秦姓的这辈子都不要回京好了。

秦夫人无奈剐她一眼,点了点秦静芷的额头,语气无奈:“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要真是恨他又何必不和离,你们都想得太多了,我真的就是忘了而已。”

秦静芷撇嘴,她爹纳薛姨娘为妾是玄清帝的意思,秦夫人再恨他背信弃义也不可能和离,那是打玄清帝的脸。后来阿寻出生了,她养着阿寻也养出感情来了,自然又耽搁了。

至于如何到底恨不恨,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和离,那自然只有秦夫人自己知道了。秦静芷依旧敷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阿娘记得和爹说。”

秦夫人不欲多提,接着告知了秦静芷,秦寻雪有意让她和郑蕴元宵后回溪洲去,郑蕴被提为溪洲知州的旨意还没下来,但秦寻雪这么说了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秦静芷沉思了一会,倒是没想到秦寻雪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放手,让周泽年回大周去。至于她元宵后便要回溪洲一事倒是没太意外,郑蕴在聃阳任上时政绩突出,没理由不往上升。秦寻雪还愿意把人放到溪洲去,除了成全秦静芷想要的自由外,恐怕也是存了些别的心思。

——比如,让周泽年和郑蕴有个接应,比如,让秦静芷在大周发展绣衣阁的势力。

秦寻雪也在建立自己的情报网,但秦静芷欠她良多,绣衣阁早就不属于她自己,已经是秦寻雪的东西了,山雀已经接手了好一部分了。那个曾经跟在她后头内敛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秦寻雪手下让人闻风丧胆的黑骑卫。

至于郑蕴和周泽年之间是没什么联系的,但秦静芷有预感,两人许是会成为不错的朋友。秦静芷自诩看人毒辣,她当初第一眼就不喜周泽年,觉得他惯会伪装是个伪君子,这种伪君子伪装得好自然也会成为郑蕴的朋友。但既然半年来周泽年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倘若他能装一辈子也是真君子……反而是秦寻雪做的坏事多了些。秦静芷面无表情地想着,倒也不算是中伤秦寻雪。秦寻雪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这话拿到秦寻雪面前去,她还会笑嘻嘻说一句果然只有郑夫人懂我。

但这话是不能同秦夫人说的。秦静芷面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她微微捂住嘴,眼中的惊讶不似作假:“阿寻居然要把荣王送回去吗?她可曾和大周那头交涉?”

“这我倒是没问。”秦夫人略微想了想,也有些吃惊,“阿寻虽然行事随心所欲了些,但事关两国,阿寻应当有分寸……吧?”

这还真不好说。秦静芷和秦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奇和不信任。

“……应该吧。”秦静芷这样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听说大周使臣离开前阿寻召见了他们,应该那时阿寻就已经说了这件事吧?毕竟阿寻总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她……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应该吧。”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的不信任愈发明显。

“给大周递了消息吗?我当然递了。”秦寻雪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的云夏,眼里的嫌弃溢于言表,“我不至于这么没有礼貌。”

慈宁宫内的火依旧烧得很旺,秦寻雪拿着本书倚着窗,听到云夏的问话抬起眼看着他,里面清楚写着嫌弃。

云夏沉默,眼神诉说着——我觉得娘娘就是这么没有礼貌。

秦寻雪无语凝噎,一时间倒是有些被气笑了。她只是冷漠地扬了扬唇,露出了一个冷漠的笑:“看来是派的活少了,这才让你有心情来质问我。”

云夏火速摇头,语气诚恳:“奴才觉得娘娘是世间最懂礼教之人。”

这话云夏是真心实意的。鲜少有人知道,如今不喜世俗礼教的秦太后确实对礼教颇有研究,只是她研究归研究,一点都不喜欢世俗礼教又是另一回事,她向来是不受礼教约束的。

“……别逼我骂你。”秦寻雪像是被恶心到了,语气嫌弃,“我又不是傻子,虽然我一直看不上大周,也看不上周明帝,但我既然答应了周明帝要把人送回去,那自然不是临时起意。早在沈佳彦还没离开时我就给周明帝递了消息,说大概新年过后会把周泽年送回大周去。他心心念念着要让周泽年回去逆天改命,我哪里会不从。”

云夏默默道:“娘娘圣明。”

秦寻雪斜着眼睛看他:“说吧,还有什么要问直接问,绕圈子做什么。”

云夏:“啊娘娘看出来了啊……奴才就是想问娘娘不担心荣王吗?”

秦寻雪哼笑:“让我猜猜看,是你想问还是齐雅韵想问。”

“……兼而有之。”云夏知道这时候可不能瞒着,他老老实实回话,静候秦寻雪的反应。

“罢了罢了,你和齐雅韵待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秦寻雪笑了笑,“我当然担心,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情绪,但我并不讨厌就是了。无论我担心与否,他都要回去为他的母妃报仇,我和他之间也有约定,所以他必须要回去,而且,谁说我没有后手?”

秦寻雪眨眨眼,意味深长道:“周明帝也不见得会眼见着周泽年受伤。”

秦寻雪最后的话说得很小声,像是在对自己说。至少武功高深的云夏没听见。云夏略有疑惑道:“娘娘?”

秦寻雪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去问问鹂雀何时过来给我施针,周泽柯那头的毒下好没有。”

鹂雀本来寸步不离跟着秦太后的,但因着鹂雀和姜皇后也有些不对付,秦寻雪想着鹂雀本就医术高明,毒也用得不错,正好可以给周泽柯下毒,给周泽年多一个筹码。姜皇后不见得是真的慈母,但她要做贤良淑德的皇后,就要做个慈母,就不能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秦寻雪叹气:“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拿回我被封起来的内力,我都好得差不多了,鹂雀却不肯给我解了,我这个太后可真没面子。”

解了之后又让秦寻雪乱用内力然后吐血吗?云夏暗自腹诽,面上却一派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待到云夏退下,秦寻雪眉眼弯弯地看着外头的斜阳,斜阳下的院子里满是腊梅,花开的不错,至少不负秦寻雪昨晚那句“腊梅要开了”。

“雀枝。”秦寻雪微微大声了些,她呼唤了在殿外安抚雀枝,雀枝连忙进了殿中。

“让人给荣王折一支腊梅送去,庆贺他平安回宫。”秦寻雪捂嘴笑起来,总带着点坏事得逞之感。雀枝不明所以,但也照着做了。

“不知道周明帝和姜皇后有没有收到我的大礼呢,呵呵。”

好几日后,从大齐皇都快马加鞭赶往大周皇都的信终于送到了周明帝手中,周明帝看完后沉思良久,召集礼部众人为周泽年定下封王典礼的日子,用的便是秦寻雪赐的“荣”字。

周明帝是这样说的:“大齐那头都认下了他荣王的身份,无论朕和诸位爱卿是否真的想要立他为王,都不能在大齐面前落了下风,秦太后此人狡诈,说不定就是在等着大周出丑。既然大齐都有肚量容得下一个他国的异姓王,没理由大周容不下一个封王的皇子。”

“……他真是这么说的?”

阴暗的佛堂里,只有佛像面前烧着几根长烛。慈眉善目的姜皇后跪在佛像前,听着身后的小宫女向她复述周明帝召见礼部时说的话。听到周明帝冠冕堂皇给周泽年找理由封王时,姜皇后面容扭曲了些,险些连慈眉善目的假象都维持不住,她怒极反笑,连荒谬二字都说不出来。

自沁妃死后,这宫中就没有什么能让她再动怒了。就算幼子顽皮,姜皇后也能端着一副慈母的模样温声教导,不见半分怒火。

可是如今,姜皇后却被周明帝越过她给周泽年封王的消息气笑了。姜皇后身后的小宫女瑟瑟发抖,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了。”姜皇后深呼吸,语气冰冷。

小宫女颤颤巍巍开口:“陛下说秦太后来信,内里说了要在大齐替八皇子办及冠礼,由大齐的王太傅为其加冠,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两日。”

姜皇后眉眼冰冷。王太傅?大齐的王太傅还能有谁,除了那名满天下的大儒王昌平还能有谁!连她的皇儿及冠礼上都未能请来大儒为其加冠,那女人生下的小贱人凭什么!思及此,姜皇后维持不住平静的假面,狠狠咬住了唇,眼里全是狠厉算计。

但姜皇后毕竟是掌管大周后宫多年的皇后,她很快平静下来,像是没有被这件事烦恼,依旧跪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跪拜佛像,只是强装平静,按捺着自己的愤怒,接着问:“可查出了八皇子何时能到都城?”

小宫女答:“大齐那头来的消息是八皇子要元宵后出发,与溪洲新任知州同行,那溪洲新任的知州娶了秦太后的嫡姐,原先是聃阳的县令。”

“啊是他啊。”姜皇后虽久居后宫,但姜家对大周朝堂之事了如指掌,作为姜家嫡系,姜皇后自有渠道了解这些事。她对郑蕴有些印象,聃阳与大周接壤,本是片蛮荒之地,郑蕴却用了五年治理了聃阳,连姜皇后都有所耳闻。

姜皇后一直看不懂秦寻雪。说她是个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之人自然是不恰当的,秦太后手握大权,看起来做事毫无章法,但日后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让人忍不住感慨她的神机妙算。

姜皇后自然也听闻了大齐传的沸沸扬扬的“脔宠”之事,但姜皇后听后只是嗤之以鼻。她虽从未见过秦太后,但也知她身上流着薛家血脉,连她姜家这一支改头换面的薛家旁支都知道薛家嫡系不通情爱,哪里会信那外头的流言,只当是秦太后想要替周泽年造势,掩盖她的真实意图。

这一点姜皇后倒是猜得不错,但姜皇后只以为是周明帝派去的使臣给秦太后带去了些什么消息,所以秦太后才会下注周泽年。大齐毕竟山高水远,姜皇后再有心也是无力。

姜皇后抬起头仰望佛像,好半晌才轻轻笑了一声,那笑里没什么情绪,却无端让人发凉。

“看来,大齐的太后在替他铺路呢,”姜皇后一派温和开口,熟悉她秉性的小宫女根本不敢开口,“无碍,纵然是薛家女又如何,她的手啊,伸不到这么长……对了,封王这等好事怎么能只有八皇子有份?本宫身为大周皇后,自然要劝陛下看看旁的皇子公主。”

这话一出口小宫女便知姜皇后要做什么,她小心翼翼奉承着姜皇后,不敢触怒她。

“秦太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