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少爷,我的所有本就是您的。”
“嗯。”
约瑟夫点点头,从查理缓慢走了过去,在他经过查理身边的一刻,老管家的身躯也彻底融化崩裂、变为了这冥河的一部分。
“以我拙见,我国文献中对罗马、亦或者希腊神话所注解最深者,无疑为弗雷泽之《金枝》。”
约瑟夫对身后之事恍若未闻,他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缓缓将本来宝物般双手平举的西洋剑变为单手手持,抓握的方式,并不是正常对剑的,而更如……对着一把使用即舍弃的标枪。
“爵士对这些记载,并非当做任何神秘之物,而是以此作为诠释其人类学理论与诞生此各类神话信仰之年代、族群文明发展轨迹之研究,其中,对于农神之记载实在不少,而对阿多尼斯之记载,也确乎多矣。”
约瑟夫在说什么呢?
白无一听不大懂……也许要是仔细听,他还是能从这晦涩难懂的话语中听清几分的吧,可看着那人的驾驶,看着他缓慢的行进轨迹,白无一便感到,也许他现在说的话不是多么具体重要的,只是一如既往自顾自梦呓般的话语、或者如远古部落文明祭祀时巫师那絮絮叨叨的念咒罢了。
那么,比起这个,他要做什么仪式呢?
“……嗯,这些话也许都不重要。”
像是呼应着白无一所想一般,约瑟夫忽然站定。
然后,他拉开手臂,猛然向迷雾的深处一掷:
“总之,我想明白了,比起被一头野猪连续可笑地杀死无数次、或者发疯阉了自己,我倒更喜欢被收割着死亡,话又说回来,这个副本明明都把我与那位春之神联系在一起了,甚至还用了那首诗当机制……却没有啤酒和小麦,都篡改这么多了,不能因为我家未种就这般呀!”
咻!
细长的西洋剑飞了出去,然后……一颗流星在那一瞬间激动地从天空中正向此处落下,正与那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细剑撞击在了一起!
咔嚓、咔嚓、咔嚓——可怕的声响,接连不断地响起,一声声让人暴躁同时震耳欲聋的声响都证明着这次撞击的双方没有一个再如那“天鹅”般软弱。
白无一看见那流星披着一层极为美丽的光芒,若是正常情况下,他只会以为那是这流星与大气层摩擦所燃起的火花,可现在,因为那细剑的阻挡,这偌大的流星竟无法前进哪怕一步,于是那一层虚伪的光芒也就清晰暴露在了众人面前——这不是真正的光芒,而是一层透明的壳,壳色斑斓,闪烁着美丽却令人不安的颜色,质感像是一层过于坚硬的卵壳、却又像是胚胎覆盖的那一层胎膜,但若是联系上这副本世界中被扭曲展现的希腊神话……那么,白无一会想到的便是那一幕:
阿弗洛狄忒,美神的诞生……那怀有美神的巨大贝壳!或者……不可说。
这美丽的外壳下方,有一道模糊的躯体,哪怕隔着一层壳,不知为何,光是看见那一蜿蜒着、无比柔软的、无比曼妙的、像是没有骨骼般不断扭动舞蹈的轮廓,白无一便感到自己的呼吸深深为之一滞,他仓皇地挪开了眼睛,随后看见的是同样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的莎莉与古德里安。
“美无定型,但却又有那么一些较为大众的指标,”
所有人之中,只有约瑟夫面色如常,或者说,他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那种怪诞的魅力,只是未曾对其他选手进行干涉罢了:
“您比起您派来的下属好上那么一些,但也仅此而已,尚在襁褓中的美欲之神啊,我不愿被您摘下……因此,请您,死吧。”
啪、咔嚓。
某一刻,那浑圆的透明贝壳上,终于出现了一个缺口。
随着这缺口出现,那原本完美无缺的贝壳便瞬间出现无数蜘蛛般丑陋的裂纹,随后……完全破碎。
击碎了目标的西洋剑并未落回约瑟夫手里,它就这样刺破那贝壳,然后消失了,唯一正正好好落到约瑟夫面前的,只有那已经完全被打碎的贝壳。
“……”
约瑟夫看着那贝壳。
然后,下一秒,这壳中突然抬起了一只苍白而柔软的……那是手吗?不,不对,只能称之为一块白色而柔软的肉,随后,一个完全不成形的生物从贝壳中虚弱蠕动着爬了出来,某种意义上,它这副样子的确很符合贝壳中生物应有的形象,它以那长而纤细的触须求助般攀上了约瑟夫的裤腿,虚弱地呼吸着,求生。
白无一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想要移动自己身体的想法,一种无可言说且不知来源的怜爱感笼罩了他的心神,让他产生来一种强烈的、想要从约瑟夫手下救出这生物的想法,且这情况恐怕不止是他……而是包括了正在僵硬把枪口对准约瑟夫的莎莉、以及一步步走上前去的古德里安,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就算知道,他们也无法阻止自己。
直到另外一种更加强烈的情感也出现在他们心中,这种情感……并不是冷静,而是和之前对那生物所萌生的怜爱毫无区别,只是,这种情感……
是对所有一切的。
当本来强烈的怜爱之情目标变为一切后,便反而变得毫无波动了,冷静重新占据了选手们的身体,他们不再动作,与之相对,约瑟夫这时却伏下了身,将那生物温柔地从贝壳中抱起。
“挣扎求生……很好。”
他温和地说着,一点点抱着那生物向一个方向走去:
“您至少赢得了我一点尊重,我不会让您白白死去,虽然我依然不会愿意让您摘下我,但至少,我想我可以给予您一些补偿,虽然你我都是冒名顶替的伪神,但毕竟我比您伪劣,既然如此,比起我这连名头亦未仿去的假货,您应当,还是更愿意和这位先生一起同眠吧。”
这个方向,是指花园。
而约瑟夫将这不明生物所送至的地方,则是:阿多尼斯雕像。
那哭泣的雕像依然向外流淌着泛紫的湖水,身下喷泉的边缘刚好被这水流所淹没,和外方水平线完全地持平了。
约瑟夫将靴子踏上这喷泉的边缘。
随后,他将怀中的软体动物迅速砸到了那背靠没药的“美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