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一句话令通天怔在当场,眼望着昏迷不醒的玉微,通天不由得咬住唇角,一双黑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再度回头看了眼离这里越来越近的风漩,通天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咬牙开口道。“大哥,我去引开那个控风的家伙,你趁机带二哥先走。不用管我了,就是若我有什么不测,日后别忘了为我报仇就成。”
说着,他抬步就想往外走。
闻言,老子眉头一蹙,当即怒喝道。“你给我回来!就算我等兄弟中要出一个引开控风者的注意力,也轮不到你去!”
就算他再怎么为二弟的伤势着急,再心焦于他们兄弟三个现在的处境,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小弟推出去送死。闪身挡住通天的去路,老子启唇道。“回去,就算要去,也是为兄去。以你的修为就算去了,又能给为兄和你二哥争取多少时间?!”
“大哥!”虽然知道自己兄长是不愿牺牲自己,但通天心里仍旧很不是滋味儿。为了拦下通天,老子的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毒了。
没错,通天的修为的确是远远不如老子,再加上老子拥有着防御至宝,若论拖延时间,通天的确不如老子有用。
但是三清皆是自傲之辈,老子这么说话,通天又怎么受得了?这话简直就是在说,他通天没有实力,就算是去当牺牲品都不够格。
四目相对,老子自然看得出自家小弟眼中感念与愤怒掺杂着的复杂神情。老子也知道,他的话可能是伤害了小弟的自尊心。但身为长兄,他此时此刻最需要做的就是将通天心里那牺牲自己成全他和玉微两人性命的念头打消了去。
是以,老子神情不变,依旧牢牢地挡住通天的去路。
就在兄弟两个僵持着的时候,一道透着虚弱的清冷声线缓缓响起,将老子通天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去。
“兄长说得对。通天,就算今日,我等三清中必然要牺牲一个,也断断是轮不到你的。”
“二哥!”转过头去,却见玉微不知何时竟是扶着石壁站了起来。通天又惊又喜,连忙一个箭步冲到玉微身边,开口道。“二哥你醒了。”
清冷俊秀的容颜上一片苍白,玉微依着石壁,黑曜石般的瞳眸在望向长兄小弟的时候染上了一丝丝的暖意。
来到他身边伸手相扶的小弟通天,想着适才长兄小弟之间的对话,玉微突然反手在自己胸腹之间的穴位上依次连点九下。
顷刻之间,玉微原本萎靡涣散的气息变得凝实而稳固起来。但老子和通天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欣喜之色流露出来。甚至于,通天在看到玉微的动作之时,还想伸手去阻拦。只是玉微的动作实在太快,通天这个举动才没能成功而已。
“玉微!”沉下脸色,老子第一次对自己二弟流露出不满。“你是真的不打算活了,么!”那声音中透着丝丝的愤怒,因为老子知道,玉微是动用了秘法换取自己实力的暂时恢复。
这世间没有不伤本身的秘法,一旦秘法效用时间过去,玉微的伤势必然会比现在更加严重。这一举动,之于如今的玉微而言,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这怎能不令老子愤怒呢?
面对长兄和小弟的怒气,玉微反倒是一脸平静。
目光越过自己两个兄弟的身影望向距离自己兄弟三个越来越近的风漩,玉微缓缓启唇,并没有回答长兄带着怒气的质问。“这个秘法延续的时间是三日,若三日之后尚且无法摆控风者,兄长,您就与通天一起走吧。”
眼望着玉微如此,老子张了张唇,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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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东昆仑往东三百里处的青云湖畔。三道通天彻地的风柱裹挟着滔天的水浪驱赶着三道狼狈的身影。
筝鸣声中带着淡淡的呜咽之音,在风与水的巨大轰鸣声中清晰无比,显得分外诡秘。
远远地踏风而来,风无纤细的手指按落在筝弦之上,却并不再拨动。温和俊秀的眉眼之间,那被通天激起的些许煞气已是荡然无存。
法力激荡之下,筝弦隐隐震动,呜咽筝鸣在耳畔轻吟。风无微蹙着眉,三百里的距离对于有着混元大罗金仙修为的风无来说完全是近在咫尺,那昆仑山的隐约轮廓映入视野,令风无心中泛着不安。
微抿着绯红的薄唇,风无眸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之色。纤细指端随着心思的激烈变幻而微微颤抖着,再一瞬之后,风无突然将指尖在筝弦上再度一划,呜咽如哀哭般的筝鸣蓦然停歇。
随着筝鸣的停滞,裹挟着水浪越旋越大的风柱也消无声息地溃散在天际。随着“哗啦啦”地一阵湖水掀动之声,数百里之阔的青云湖再度变得平静无波。
风柱的消失引得正在亡命奔逃的三清心下泛起嘀咕,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因为,周围的风声中依旧带着浓浓的敌意。
翻身勉强躲过一道风刃,手臂处却依旧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玉微随着兄长小弟的脚步向前飞掠而去,但心中却因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而泛起了些许波澜。
抬头遥望着远处雄壮巍峨的山脉,再在躲避风刃的同时避开抽空看了眼足下的湖面。玉微身躯轻颤一下,导致行动略慢一步差点被一道大型的风刃斩去双腿。
但足踝处的痛楚,却完全无法影响到玉微心中的惊骇之感。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们所逃亡的方向,正是昆仑山的所在地!
是了,绝对不会有错的!玉微前世自被道祖鸿钧收为弟子之后,就一直居住在昆仑山。后来道祖于混沌天外建立紫霄宫,三清又分家了之后,昆仑山就一直是他的道场!
玉微对昆仑山实在是太过熟悉了,这四周的山脉环境,是他看了无数遍的。就是让玉微将眼睛闭上不用神识探路走都不会走错!
再联想到身后追逐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和与他实力相比那宛如逗弄宠物般的攻击,玉微终于忍不住猜测——那在他们身后追杀他们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这到底是追杀,还是别有用心的驱逐?
如果是前者,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难不成是视追着他们一路逃窜的行径视为乐趣?而如果是后者——那么这样的驱逐,他又有何用意?
再者,这昆仑山的方向,又是否是巧合?
右臂狠狠一痛,金色的鲜血溢流出来,将脚下的一片湖水渲染成了金色。玉微疼得脸色一白,再不敢不专心,足下的云路更快了几分,躲避间也更专注更灵活。
毕竟对于现在的玉微来说,不管身后的那位有什么目的,他要做的都只是在这样的密集攻击之中尽量保全自己。除非,他想要将他的性命交付在追杀者的一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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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地一声,指下的琴弦毫无征兆地断裂开来。
指尖悬空,原本阖目弹奏着瑶琴的霜发青年缓缓掀起眼帘,眼球微微转动,带着异样之美的银色瞳孔望向三百里外的青云湖方向。
修长苍白的手指缓缓攥起,掌下瑶琴悄无声息地爆裂开来,化作粉末消失在风中。
“风的气息……是,风无么。”低低地呢喃着,古怪而又带着奇特魔力的韵律自唇中流出。霜发青年站起身来,垂下的手指微微一动,手决瞬间变换几十次。
而后,他的目光缓缓变得冰冷起来,一缕痛色在他眸底一闪而逝。然而,他苍白姣好的唇瓣却弯出一抹极为优美的弧度。
“好,好啊。不仅是为我送来了这不成器的昔日旧属,还为我送来了三个好弟子。小十,为兄真要好好地谢谢你!”
言罢,青年再度阖起眼眸。与此同时,在后山盘膝悬崖之上打坐的天机子和在宫殿中阖目小憩的和素耳边突然各自响起一句话。
“去青云湖取回风无的风之本源,同时,送三清至昆仑山门。”
“去山门前,将三清带上山。”
闻言,手托玉秤打坐的天机子和卧于榻上休憩的和素皆是站起身来,轻应一句。“得令。”
话音尚未落下,原本面北而坐的天机子便转身望向东方的青云湖,足下云光乍现,三百余里的路途一掠而过。
望着在湖面上狼狈奔逃的三清,天机子面无表情地一挥袍袖,三清兄弟三个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皆是一黑。而下一刻,他们就被天机子的法力裹挟送至昆仑山门前。
一袭水蓝色衣袍,温柔似水般的水魔神和素就站立在山门前的石碑旁,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望着他们。
而这边,眼见三清骤然消失,尚且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的风无一抬眼就看到了手托玉秤的天机子,当下便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那声音中,犹带着无法遮掩的颤音。
“天,天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