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怀揣着最美好的期待走过群山峻岭,踏过万水千山,穿越无尽荒原。
一座座城市,一次次邂逅,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有的只是跟随着自己的内心,随遇而安。
一晃眼,已是八年过去。
这八年间,宁清曾独自一人上九天揽星河,亦曾泛舟江面,揽着人间的满天繁星。
也曾出入仙宗高谈阔论,亦曾在人间同村头大妈一起讨论着八卦。
但更让宁清困扰的还是这奇怪的人心。
天灾中瘦小的母亲以自己的身躯挡住破碎的巨石,只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一片活下来的空间。
只因简单的口角,抚养多年的儿子亲手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而母亲在死前那一刻还在念叨着孩子的小名,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绝望,有的只是最深刻的不解。
年轻的母亲帮着自己的情夫按住了一直哭闹的孩子,本来哭闹不停地孩子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却是笑了起来,而等待他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杀人无数的杀人魔在邻里眼中却是个好父亲,好丈夫,甚至于在被抓的那一刻还有无数人为他求情。至于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谁又在乎呢?不过是一群不认识的人罢了。
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终日同自己仅剩的哥哥争吵,那一年,女孩十六,正值芳华,有着很多帅气的男孩追捧,过着众星捧月般的日子,而家,是她最讨厌的地方。
那一年,哥哥二十一,疲惫的奔波于生活之间,总是因生活受挫的他并不理解自己的妹妹为何如此爱惹自己生气,但总归是做哥哥的,说什么也得把妹妹养大,虽然女孩从来不愿意叫自己一声哥哥。
那一年,女孩二十六,哥哥二十二。曾经的那个家成了她最留念的地方,但她却再也不用喊哥哥了。
冰冷无情的仙宗掌门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也在那一天,掌门借助宗门仙器迈入了合道之境,而他合的道却是“比翼双飞连理枝。”
功成名就的新科状元,手上拿着刚摘下的白菊,看着母亲崭新的家。
当了一辈子奸臣的太监死在了皇帝身前,身上插着的是奸臣贼子刺向皇帝的刀剑。
深谙中庸之道,明哲保身了一辈子的文人在天下舆论将定之际,主动站了出来,将自己的想法诉诸于世,以生命唤醒人们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
一路走来,宁清的心不再坚定,善恶是非早已模糊,曾经的价值观更是早已面目全非。
善良,公正,自由,幸福?
好似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约定俗成的规则,很多在宁清眼中理所当然的事在很多地方却是一种错误。
累了该休息,饿了该吃东西,生病了该治病,困了该睡觉,亲人亡故该守孝,做人应该善良,节约是一种美德……
这些本该是属于人该有的东西在很多时候却成了一种奢求,成了一种错误,成了怠惰的表现。
思想的主流似乎很轻易就能改变,人与人之间很难有大家都认同的观点。
强行将自己的想法施加于一个集体,换来的,往往是真正的悲哀。
渐渐的,宁清的心也越来越冷,懒得去理会身边发生的一切,脑子里也会时不时涌现一堆冰冷的记忆。
很多时候,宁清会情不自禁的看向身旁的熊爷,又在熊爷注意到时开玩笑似的糊弄过去。
只是,他心里清楚,有熊爷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自己怕是永远也寻不到自己的道。
一直这样的话,时间怕是不多了。
……
一座凉亭前,微眯着眼,看着眼前凉亭内的中年男子,宁清的手搭在了腰间。
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色长袍,坐在凉亭中,面前放着个棋盘,两杯清茶分立棋盘两侧。
“熊爷。”
“少爷莫慌,站我身后便是。”
“嗯”
中年男子看向了面前的年轻公子,眼中似乎充满了怀念。
“真像啊!”
“看到你我就忍不住会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横扫大千的道君。”
“道君?”
“你的父亲,天衍道君。”
皱了皱眉,宁清没继续接话,转头看向了熊爷。
见此,熊爷上前一步,拦在了宁清和中年中间。
“墨薪,你这是何意?”
“只是想来叙叙旧,看看自己的晚辈罢了。”
“离少爷远点,莫要逼我动手。”
墨薪朝着熊爷拱了拱手,笑着开口。
“我无意影响你们的计划,此番前来只是想同熊君你交流一番,共探那超脱之道,当然,若是宁公子愿意参与,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旁,熊爷将目光投向了宁清。
“少爷,超脱太远,现在的你离这些还太远了,风险太高。”
“嗯,熊爷放心,这些我都懂。”
目光再次投向天衍仙宗宗主墨薪。
“墨薪!若是因你坏了少爷的超脱之路,后果你担不起。”
墨薪仍是一脸淡然之色,不急不忙的开口。
“本君说了,本君只想同熊君一起探讨一番超脱之道,宁公子也算是天衍仙宗的一份子,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吗?
况且,本君猜的不错的话,宁公子是在追寻那人之道,有熊君你这样的存在在身边。
你的道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周遭的一切,宁公子的道又怎可能取得成功。最终不还是得落个恢复前世身的下场?”
熊爷的眉头愈皱愈紧,好半天都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熊爷,不用理睬他,我不在乎这些。”
墨薪也不急,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两人交流。
“少爷,你跟老熊我说句实话,这段时间你的情感是不是越来越淡漠了,脑中是不是时常闪过一些你没经历过的画面?”
宁清的手本能的背到身后,眼睛看向了地面。
“怎么会呢,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望着自家少爷撒谎时习惯性的小动作,熊爷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家老爷临走前叮嘱自己的话。
“熊大,我知道你很爱清儿,但清儿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你可以陪他一段时间,但绝不能一直陪下去。
现在的清儿必须得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不然他也只会是以前那个天道宁清,而非你看着长大的这个清儿。
现在的清儿身边不能有如你这般的极致大罗长期存在,你的道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身体,唤醒前世的他。
我不会多干涉什么,什么时候你觉得清儿能一个人走下去之时,你自可决定。”
摆了摆手,熊爷看向宁清的眼中多出了一抹歉意。
“少爷,老熊我可能要食言了,接下来的路可能得靠你自己去走了,老熊我怕是没法继续再陪你走下去了。”
低着头,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许久,宁清才一脚踹飞了脚下的石头。
“我知道了。”
“少爷,老熊我会一直在家等着你的,无论多久。”
“嗯,我相信你。”
“好”
“再陪我吃顿饭吧。”
“好”
凉亭下,墨薪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瞥了眼凉亭,宁清摇了摇头。
“不在那吃,我们自己找个地,那凉亭晦气。”
“好。”
“今天吃烧烤吧。”
“都听少爷的。”
晚风微凉,璀璨的星空下,一人一熊坐在火堆旁,看着烤架上翻滚的灵兽肉。
“好吃好吃!熊爷你的水平又进步了啊!”
“少爷喜欢就好。”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啊。”
“少爷,烤串好了!”
“喔喔!”
“真香!”
看着吃着满嘴流油的自家少爷,熊爷笑了起来,一如二十年前。
依旧是一人一熊,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星空,一样的烤串,只是曾经那个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如今的公子,一样的是人,不一样的也是人。
一切都好似没什么变化,却又截然不同。
黑暗渐渐退去,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山头,望着天边的朝霞,宁清缓缓站起了身。
“熊爷,我走了啊,不用送了,我也不小了。”
“嗯,一路顺风。”
“再见”
“再见”
阳光斜斜的落在年轻公子的身上,背影被拉的很长很长,这一次,背影很是苗条,没了往日的重叠参差。
……
“就剩我一个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