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与身姿,他几个动作,便是一处叫人流连的风景。
然而,柳醉玉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起刀的动作上,压根没欣赏眼前的皮囊。
双手长刀被赵北宸单手握住,持于身前,斜指柳醉玉,刀尖丝毫不抖。
柳醉玉被刀尖逼着后退两步,随即深吸一口气,双手压刀、刀尖斜指地面:
“王爷,得罪了。”
赵北宸抬起左手,在脸边五指张开,又接着握紧成拳,背在身后——他让了左手。
随后他才说:“开始吧。”
他让一只手,却并没让柳醉玉因此放下半分警惕。
柳醉玉很清楚,现在的她即便不隐藏实力,与马上封王、杀伐领功的赵北宸相比,也是逊色的。
而她还要在不让他试探出真实实力的情况下,既能与他对战,又要试探出二人的差距。所以,这一战绝不轻松,需万分小心!
他话音一落,柳醉玉便立刻出招前刺,直指心口。
赵北宸不慌不忙地翻转手腕,“锵”的一声将她的刀磕开,一边念着:“这是‘刺’法。”
“刺”——刺法本为刀之本,追魂索命不由人。前刺上刺奔喉腹,弧形侧刺觅肾心。
“继续!”
柳醉玉被逼退,旋即脚下一个错步,又黏上来,借力拧转手腕,错过赵北宸向右上的刀,自右下方撩刀而起,白刃森森。
这是“撩”——“撩法起手不留痕,敌刀未动已加身。攻略偏取股动脉,还击专把腕来寻。”
赵北宸抽刀回防,反握刀柄,抬手于左,横刀身前,挡住来刀。单手抵双手,他还没耽误指点:“力度不够,看这刀!”
说罢,猛地一用力将柳醉玉连人带刀逼退数步,他则调转刀身,刀锋在半空撩起,又瞬间“呜”的一声劈落,刀势雄劲,刀风霸道。
劈则!劈似猛虎破囚笼,毙敌应在一瞬中!
柳醉玉一惊,却未闪避,刀身横于身前,双手抵住刀背,横推出去。
这是“推”——“推无定形随敌变,反握正握任君挑。四面推击宜游斗,防卫臂成十字交。”
“当!”两刀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柳醉玉虎口发麻。刀身倾斜,声响又变得刺耳。
“不够!手慢了!”赵北宸目光锐利,猛地斜压刀身直斩柳醉玉握刀的手。
柳醉玉顾不上被震得发麻双手,抽刀抵挡,却不想他只是一个虚招,刀势一变,改下斩为前刺。
森然刀锋,直刺腹部——柳醉玉已来不及躲闪。
“嗡——”刀尖停在柳醉玉的腰带上,却没戳破腰带上一根绣线,凶悍的刀势收放自如。
“呼哧——呼——”柳醉玉乱了呼吸。
她低着头喘气,掩去眼中神色。
赵白衣的修为及武道造诣,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方才两人切磋,赵北宸只是单手,且一样没用半点内力。但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两人在肉体、经验和技巧上的差距。
“吓到了?”赵北宸收刀,随手往旁边一扔。
“锵!”柳醉玉摇摇头,喘着粗气将沉重的长刀插在地上,双手因重击和用力而不可抑制地颤抖。
赵北宸见他无恙,开口总结方才的过招:“你的优势在于意识和力气在同龄人中很不错。但是,长刀不适合你。”
“你明显对于它的重量、形制都很生疏,它压制了你的力量,抑制了你的速度,连同你的意识也被牵累。你手上的动作,完全跟不上你的意识。”
“你对招式生疏、对兵器生疏,手上动作、脚下步法都烂得很。”
柳醉玉垂下头,抱紧长刀,一言不发。
赵北宸继续道:
“最严重的问题是,你的速度、力量、比试经验,都远低于我。即便天生的敏锐能够给予很大的帮助,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用。更何况,我还没有动用内力,否则,你连我三招都撑不住。”
“我不清楚你的内功修为如何,但据我所知,程颐的内功在同龄人中不算顶尖,却也突出。不过,只是院内比试,应该也到不了内力相搏的程度。
“即便如此,比起你,程颐还有绝对的力量和经验。这样的你面对程颐很难取胜。”
赵北宸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小少年低着头,许久没言语。
赵北宸不由得猜测:哭了吗?难道果真是个娇养的孩子?
他尚不清楚柳醉玉的性子,书院安排的人也还没传回有用的消息。今日他不是有什么发现故意前来,而是当真有事来书院一趟。
办完事之后,他习惯了来练武场走一走,结果就看到顶着大太阳,一个小孩儿笨拙地挥舞着长刀,砸得自己直跳脚。
他原本是好奇,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柳醉玉,这才出声打扰。
他正以为小孩儿被自己说哭,结果,柳醉玉又抬起头来,脸上虽有沮丧,眼神却十分坚定:“请问师兄,我要怎么做才能打败他?这刀法又该如何练?”
她没为自己冲动答应挑战而悔恨,没因为自己的惨败而退缩,反而激发出战意,这让赵北宸有种奇妙的惊喜涌上心头——
像发掘出一件宝贝。
他原本以为,这小孩儿若娇气,憋屈地掉两滴眼泪就罢了,最多会辩驳几句,说什么“他还小”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小少年直接便是询问如何取胜,不曾多言失败借口。
好气度,好心性!
赵北宸对柳醉玉生出几分赞赏。
“既如此,我便指点你几句。”赵北宸走到柳醉玉侧前方。
他道:“第一点,这长刀就不适合你。”
“长刀一途,程颐继承程家的沧澜刀,造诣颇高。你选择武器,用你的枪啊,柳家枪重在速度与变化,攻防兼备,与你速度见长的身法和天生的意识非常契合,是你绝对趁手的武器。”
他这么说,显然是视那些“废物”之类的流言于无物,认定柳醉玉会柳家枪,并近乎直白地在向柳醉玉本人求证了。
柳醉玉目光闪了闪,似是犹豫,而后才点点头:“相比刀法我更擅长枪法,我原本就打算以柳家枪迎战。”
她的诚实让赵北宸神色更加温和,他道:
“程颐擅用长刀,长枪对长刀,一寸长,一寸强。若你的柳家枪有足够高的造诣,再加上你自身优势,对上程颐或有几分胜算。”
“最关键的一点,程颐的力量和经验虽然更占优势,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他的意识不够强——就是脑子不够。”
“出招换式七成以上靠直觉,不过脑,挖坑就跳,哪怕是几次化险为夷也都是凭借下意识的直觉。利用好这一点,是你获得胜利的唯一机会。”
柳醉玉郑重拜谢:“多谢师兄指点,我明白了。”
赵北宸点点头:“不错。至于你练刀法练不好的问题……除去身高,便是对招式步法生疏。”
赵北宸伸手示意她递刀:“我演示,你跟着来。”
柳醉玉立刻递上自己手中的刀。
赵北宸接过去,纵身跃至练武场中央,双手持刀,长刀威猛,他将八式从头到尾连贯地来了一遍。
“八式破锋刀,刺、扎、斩、劈、撩、扫、推、割!
刺则多变刀之本,扎则如电必见红,
斩则惊龙手运刀,劈则猛虎势最雄,
扫则防身斗群法,撩则起手不留痕,
退则游斗无定形,割则咽喉只一刀。”
口诀完,刀法毕。
赵北宸呼出一口浊气,朝柳醉玉扬眉:“跟得上吗?”
柳醉玉抱着刀,动作停留在变形的“斩”上,闻言略显尴尬地看着他。
赵北宸耐心地道:“无妨,这一遍,跟着我的动作来。”
柳醉玉赶紧屁颠屁颠去捡之前他扔掉的刀,拿起来跟着一起。
一大一小,同持长刀,在耀目金轮下一同舞动。
长刀光如雪,刀势舞惊鸿。片片雪光,凉了日轮灼气,破了阴翳黯然。
两人初遇演武场,是偶然加必然,是试探的计划,是计谋的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