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婷婷被庄书记送到关家那所谓的‘一间小房子’,看了心里发凉。
门的木头看着就有年头了,木头拼接起来的门,一条条缝裂得可以爬在里面看外面。
开门可以一眼看得到底,除了在门口旁边有一扇小窗户,就算是中午时分,屋里也没有多少亮光。
这些都可以不说,屋子里面虽然看着已经打扫清爽,可一股味道还是没有消失干净。
庄书记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有昏黄的电灯光亮起。
关婷婷没有住过农村的房子,其实,这就是原来关英子养猪的猪圈清理出来的,南边有一个天井被堵住了,应该是关英子的大儿子不愿意和她接触。
给她在北边开了一扇门,可以单独自由进出。
屋子大概有十五平左右,比原来关婷婷在京城时自己的房间还要小,这些她现在也能够接受。
毕竟八年的牢狱生活,住的就是一张一米宽的上床,是属于她个人的地方。
屋里面靠着窗户的地方,有用砖新砌起来的灶,一个锅,加一个汤锅。
灶台上有一层灰尘,灶仓里空落落的,灶台的墙上,挂着用竹子编制的碗厨。
里面放了两个碗,一双竹筷,一边锅铲。
碗厨的下面,是一口水缸,里面有一只舀水用的半个葫芦瓢。
整个地面,是坑坑洼洼的泥土。
旁边放了一张矮桌子,龇牙咧嘴,已经旧得看不出颜色,矮桌旁边一张长凳,凳子也是旧的。
靠着墙边,放了一张木板搭起来的床,有一米二左右,上面挂的纱帐,和床上堆放着的床上用品,算是这屋里唯一新买的。
这些就是庄书记嘴里说的,大队帮着出钱买的。
“地方不算大,但你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油盐酱醋这些东西你自己置办,那边的小缸里,给你准备了十斤大米。
大队里总共花了三十五块八毛钱,给,这是借条,你签上名字,以后慢慢还。”
他看着关婷婷那不哼不哈的样子,继续说道:
“等你自己赚钱了,想盖新房子,村里会给你批宅基地。
这里,还是要还给你大哥的。”
庄书记临走的时候,瞥见灶仓空落落的,落下一句话:
“等一会我让人送一些稻草过来,还有火柴也一起送过来。
还有,电费比较贵,能省则省。
你的自留地就是我们刚才走过来的地方,水田村里会有人带你认识。”
关婷婷一个人坐在那张长凳上,总算是没有晃,还算结实。
地上放着她的东西,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
脑子里面一团糟,以后,她就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想到一辈子,她想到了和方明辉结婚的婚房里,其实还有很多她当初的嫁妆。
现在,她连京城也不知道在东南西北。
就算是回去,方家这样的结果,难道还会有谁给她留着吗?
温玉洁的脸在关婷婷眼前一次次闪过,自从那次她去监狱见过一面后,就知道她们之间是真的‘恩断义绝’了。
“我为什么那么傻?如果好好的不折腾,就不会进监狱。
我就算是个假千金,也还是千金。”
早已枯涸的眼眶里一点点起了雾,她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稻草和火柴送来的时候,来了几个中年女人,都是想来看热闹的。
“哦呦,真的像关英子啊。”
“就是,想不到她竟然想得到这样毒辣的念头,家里又不是穷,儿子也有了,舍得把自己生下的孩子送人?”
“别瞎说,谁有她聪明,把自己女儿送去大城市做官的人家做女儿,胆也够大。”
“唉,换就换了,为什么不把别人的孩子好好养着呢?
黑良心啊,落得个死在监牢里没有人收尸。”
“别说了,事情过去几十年,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嫁过来。”
关婷婷麻木的听着,一个个声音也不知道压低一点,就怕她听不见似的。
送稻草来的,是个二十大几的小伙子,一个夏天下来,脸晒得黑黝黝的。
“你叫关婷婷是吧?我叫关为民,就住在前面的隔壁。庄书记说了,你以后缺什么就告诉我。
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他其实不想多管闲事,特别是和刚刚从监狱里面放出来的。
可庄书记是他表舅,答应他帮助了关婷婷,马上就给他在社办厂安排一份工作。
本来是想安排一个女人来帮助关婷婷的,只是没有人肯答应。
关婷婷抬眼看他:“谢谢你。”
一个女人四周看看:“为民,她水缸里面没有水,还有,吊井水的水桶也没有。
你就帮到底吧,给她买一只吊桶。”
“就是,油盐酱醋在哪里买她应该也不知道,带她跑一趟认认路,顺便先买点咸菜萝卜干腐乳。”
另外一个女人说道。
“家里种地的锄头铁耙都没有,怎么种地啊。”
还有个女人提醒了一声。
关为民是个脾气不错的年轻人,而且细心,所以庄书记才安排了他。
关为民伸头仔细看过,挠挠头,看向关婷婷:
“买东西的钱你应该有吧?我只能给你带个路,出点力气的事情也可以。”
他口袋可没有钱帮着垫进去。
关婷婷已经不是那个不知道油盐菜米的女孩子,她知道这些人说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没有说错。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想了想,又掏出一张五块的,开口问:
“这些钱够买我缺的东西了吗?”
关南平点点头:“可以了,大队有杂货店,里面你需要的东西都有。
我可以带你认认路。”
关婷婷她哪里想出门啊,面前就几个人,说话就能够把她憋死。
“你,能不能帮我把东西买回来?我这里还要收拾收拾。”
她掏出两块钱,在手里捏了捏,递给关为民:
“这个算是我给你的跑路费。”
几个女人相互看看,她们心里都很好奇,现在土山湾的整体说话水平都不错,没有谁会为了两块钱眼红,转而劝起关为民:
“为民,她到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既然庄书记指定你帮他,就答应了吧。”
农村女人也许嘴碎了一点,但还是好心人多。
关家的恩恩怨怨和她们这些外嫁过来的人都没有关系。
现在见一个女人什么也不懂,孤孤单单的,心里对劳改犯的那点鄙视,顿时减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