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
“乡亲们,冲啊!”
杏树林一阵狂摇,长虹般的气势破林而出。
只见百多号青年壮汉,倾尽杏林村所有男性劳力,手持农作物什或菜刀斧头,在两名男子的带领下,踏着泥泞,冲杀上来!
两百人不到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因为身具一往无回的气势,纵使没有高强武力,竟也能与妖军相抗些时候。
他们全是药农,自然识得白无药,一入战圈,就往她的身边靠拢,将她保护了起来。
白无药不得不停下动作,颇有些讶然地看着这些人。
他们经年劳作,一身力气,但却没几个人懂得施展武者所习的元力,凭的乃是一腔热血,誓死相搏,此一时看来确实勇猛无比,锐不可当……嗯,一时,一时而已。
这,其实与上来送死没什么区别!
所谓眼不见为净,她本想着尽力猎妖,便对得起界律了,哪知突然冒出这么多人,若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面前,就算最后杀光所有妖族,勉强对得起界律,可自己的良心呢?
生而守界,她白无药早悟生死,一副心肠根本称不上慈悲良善,所作所为纯粹基于职责,但当被这些普通人类保护的时候,心底里莫名涌出许多纷杂情绪,堵堵的,说不出来是什么。
唯有一股气愤,尚可分辨一二。
都不怕死了吗?
哪个带他们来的!
白无药提着九节沧莲所化的杆体,眯起挂满雨珠的眼眸,在人群中快速一扫,轻易就看出了核心人物。
两名叔叔级男子——一个褐色儒衫,面容和善,文士一般,杀起妖族来却是手起刀落,干脆无比,显然是带着一身武功的。
另一个白衣飘飘,玉面朱唇,若非他眸子里饱含沧桑,根本看不出几近不惑,他怀揣着一堆瓶瓶罐罐,打眼一瞧就能给受伤的人们分发出对症的药丸。
这两人感觉出投射在后背上的视线不是那么友好,不约而同扭过脸,对上白无药,有礼地点头一笑。
“小姐,又见面了。”褐色长衫的一开口,用上敬语。
“啧,丫头,你动起武来果如传闻啊!”白衣裳的道。
白无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两位阁下,表面上还真叫人生不起气来。
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算是老相识吧。
一个则是她的救命恩人,恩没报,就先跟人家生一肚子气也忒不合适。
“沙老板,容海先生。”白无药只得点个头打过招呼,沉了沉眸,“两位,叫乡亲们抱团,往令云那边移动。”
眼下并非窝火置气废话连篇的时候,守界军副尊的气量亦非针鼻那么小。
归心馆掌柜沙峻,此人功力不俗,劈开两名妖族,很是服从地叫了声:“秦寒,带大家靠向医长大人!”
“是!”人群里,有人应道。
秦寒?
因着花若妮的关系,白无药循声往那边一看,果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归心馆伙计秦寒。
看来路衷口里救走秦寒的黑衣人,应该是沙峻吧。
容海原地跳了个高,远远瞧见一个撑开的碧色气障,以及目标人物沈令云,刚想一马当先给乡亲们在前带路,却没注意斜刺里伸过来的一只妖族兽爪!
找死!容海躲都没躲,刚想丢开瓶瓶罐罐,一掌劈过去,从他后肘腋下却探出来一根青木棍子,替他解了危。
“哇呀!丫头,谢谢啊。”他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口气,扭脸说道。
“走!”白无药捉住他手臂,将他护在身侧,鞭杆前伸,红莲脱体,长长的花鞭左右一荡,硬生生抽开一条黑烟滚滚的小路。
沈令云早已隐下手里的动作,原地静候。
村民们一到,青莲气障便容不下这许多人了,白无药干脆收了起来。
所有人抱成一团,在沙峻指挥下,受伤的在内,战斗力在外,交替掩护疗伤歇息的时间,不知是他章法好,还是沈令云和容海医术好,任妖族如何横冲直撞,都无法冲开这团人肉壁垒。
唯有外面一个孤军奋战的,哀凄声音甚为高亢:“嫂嫂啊,你不带小弟走吗?不行了,又受伤了!我要死了,呜……”
白无药正要出去接人,反被沈令云拉住小手。
这种时刻,这种境况,医长大人居然用低沉声音,闲话家常道:“夫人,你刚刚想做什么来着,把为夫的话当作耳旁风是不是?”
刚刚?
截空?
“……”白无药汗了。
拜托,麻烦您讲究点场合形势,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好吗?
但见大帅哥平静口吻里,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深处,不时窜动出两撮火苗,白无药愣是生出几缕心虚,歉然垂下脑袋。
“不许动的东西就是不许动,明不明白?”毕竟当着许多人的面,沈令云没有讲出“原位木灵”四个字。
可这家长口气……
嗯,像极白家二姐!
白无药偏头思索了一阵二姐平时最吃哪一套,又见周围人们全都偷瞄着这边,大有验证“医长大人惧内”的传闻是否属实的狗仔劲头……她瞬间福至心灵,敛衽立正。
乖乖巧巧回了声:“明白了,夫君。”
“嗯。”医长大人很满意。
人们暗乐。
白无药微窘。
而这时,又一队人马,斩断风雨,从天而降!
“沈师兄,别怕,我来救你!”一道红光离的老远,迫不及待一拍马鞍,飞起身形,燕子投林般俯冲进妖群。
只见得一杆赤枪抖擞而出,宛如无数金乌坠落人间,端的强悍蛮横,无可匹敌,清开一切杂物,三两呼吸,便到了近处。
震撼般的登场,令人们齐齐凝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哇呜!
哪里来的绝世美人!
红衣红铠,赤枪赤缨,英姿勃发,飒飒凛然,就是这样一个大杀四方的女子,身上却毫无血腥戾气,偏有一股傲雪寒梅之孤高,不欲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又有山巅白莲之冷艳,不堪流于凡尘而污浊了本身清贵。
骨子里的冷和傲,有时候更使人有飞蛾扑火想要亲近的魅力,也格外散发着诱人前来驾驭的致命芬芳。
此红铠美女,便似这般,甫一出现,理所当然将无数视线尽收于一身,以至于人们都没看见,她后面,紧跟而来的一列千人卫队。
直到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咋咋呼呼叫道:“啊!师父,医长大人在那,人群中间!”
红铠美女自是早就盯住了沈令云,奋力冲杀到了众人跟前,二话不说,一枪前递,左右横荡,竟将里外三层的人们挑向两边,生生撕开一条可以直面沈令云的通道!
“啊!”
“哎呦!”
“小心!”
身体受到挤压,人们互相推攘着稳住身形,惊怒之余,对美女的好印象也烟消云散了。
而最中间被枪杆子击中身体的人,虽没被这一枪震死,却难免磕碰出点小伤,油然生出一肚子鸟气。
“什么人如此蛮横!”
“卧槽,有病吧!”
“女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