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药估算了一下:“穿空步又叫百丈神步,它的极限距离是一百丈,可我现在还做不到……”所以,落地时,她需要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再移动一次。
以她的速度避开普通人耳目倒是不成问题,但向冠达就不太好糊弄了。
“把握好落脚点的话……”她道,“萧三哥,你放心,不会让人发现太子殿下夜爬神柱的。”
夜爬神柱什么的,萧子鸿完全不在乎,倒是前面那一句,吓出他一记口哨:“一百……丈!”
“听!妖族还在上面!”
“朔夜未到,闹什么妖!”
“他找死啊……”
向冠达一挺圆滚滚的肚子,断喝一声:“不知死活的混蛋玩意儿!待老子上去擒了他,剥皮抽筋下酒!尔等退开,误伤哪个,概不负责!”
人们一听,登时四散。
胖子胖归胖,身法却是极为飘逸轻巧,他一点足,就窜到半空,双手攀住柱体,换了一口气,又往上飞纵,四五次落脚,攀上承露台。
而白无药和萧子鸿,在他半空换气时,便已瞅准时机,悄然离开了。
底下的人们全都仰头往上看,全然没注意到平地而起、拂面扫过的一股小风有什么不妥。
到了千仞院墙头外面,白无药转过身,瞅着紧踩她脚后跟的萧子鸿,而那哥们依依不舍地卖起了可怜。
“无药,你赶我走?”
“不然呢?”
“我可以留宿啊!”
“敬谢不敏。”
萧子鸿撞了撞她肩头:“怎么?面对你萧三哥这么帅的男人,怕把持不住啊?”
“……”白无药尴了一尬。
萧子鸿是个聪明人,见状顿时不逗她了:“无药,你早点休息,明天晚上逮到机会,我再来找你。”
白无药道:“好。”
“你若想找我,也可以去太子府,我平常不住宫里,找我很方便的,就从济澜医殿门前的长生街,往南走到建阳道便是。”萧子鸿又道。
“好。”白无药随口答应。
长生街不是她这种小人物可以走的,估计萧子鸿只听了向冠达被她踢了一脚的传闻,没听人家为什么挨这一脚的原因。
“不几日又到妖朔之夜,皇都虽不比杏林村那般危险,但你也要小心。”萧子鸿意犹未尽喋喋不休。
白无药:“……好。”
萧子鸿继续交代道:“今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青龙神柱,可不是随便允许人靠近的,向冠达要是抓到你的小辫子,一准把你下到大牢去。”
白无药:“……好。”
“更不许跟沈令云说哦,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总是看我不顺眼,被他一状告到父皇那里,我回宫面壁就再也不能来找你玩了。”萧子鸿巴拉巴拉……
白无药干脆靠在墙壁上,准备好一万颗耐心。
“说起沈令云,真是的,把我防的跟贼似的。本来父皇看我就严,好不容易长大出来自立了,又被顾长堑看死,你不知道甩开他有多难,来找你玩一会儿有多费劲……”
终于,太子殿下说累了,一步三回头:“……无药,我走了哈。”
白无药挥手告别,闪电似的翻进墙内。
“小姐,您去哪啦?医长大人等您好久了!”秦寒正要出门寻人的架势,听到墙头上刮过一道风声,扭头就看到了她。
“令云在等我?”她莫名一阵紧张,小心着问,“等了好久?好久是多久?”
“大半个时辰。”秦寒答。
那岂不是她与萧子鸿刚走,沈令云就回来了?
白无药暗暗叫糟。
“小姐,您以后要去哪,跟小的说一声,我也好给您打掩护呀。”秦寒压着声音道。
这话,说的白无药心里一突:“他,生气了?”
“生气?没有。”秦寒想了想,摇头,“他就在您房里喝喝茶,看看书,平易近人,笑容可掬……”
白无药道:“等!你说他,笑?”
秦寒:“嗯嗯。”
脚下一顿,某女硬生生向后转,提气,飞身,打算去萧子鸿的太子府避避风头再说。
开玩笑,那家伙面上越亲切绵软,内里就越暗涌锋芒,这几日来看,他是反对她探八星院的,而她撒谎的本事不甚高明,万一被戳穿,怕是难逃一番长篇说教啊。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给我回来!”沈令云听到秦寒叫“小姐”,就从房里走出来了,一看白无药想要翻墙逃跑,危险地沉声喝道。
自投罗网是傻子!
白无药暗道:我去也。
沈令云气笑了:“来人!把秦寒杀了!”
“是!医长大人。”一道苍老声音应道。
“慢着!”白无药脚尖在墙头一点,虽不知沈令云几分假几分真,但随便拿别人的性命冒险非她作为,“令云,医师的本职是救人,不是杀人。”
她“唰”地落回院中,不期然碰上一张狰狞恐怖的疤痕面孔,好在印象中有过这么一张脸,才没被吓的直接拍出去一掌。
白无药唤道:“龙叔。”
那张脸上一块块的疤坑,脖子手背上也未能幸免,可想他全身是怎样一种疮痍。
龙丘依命擒着秦寒,冲白无药躬了躬身道:“老奴见过小姐,哦不,医长夫人。鸢飞不在,医长大人恐秦寒对皇都不熟,对你照顾不周,故命人唤来了老奴帮着打理。”
人不可貌相,龙丘的脾气一直都是不错的,此一番话,他以本家管事自居,对女主人尊重礼敬,又解释了为何在此,很是得体。
“哦,”白无药看了看眯眼瞅着她的沈令云,这家伙总是处处体贴,今夜之举,实在惭愧,“放开秦寒吧,我、我不跑了。”
光线晦暗的廊下,医长大人颀长身躯负手而立,半晌哼出一个字:“放。”
说完转身回了屋。
白无药在秦寒哀切的眼神里,认命地跟了进去。
屋内空荡简洁,除了卧榻和靠窗的茶桌,就是几扇屏风前一面席子上的书案,沈令云掀衣而坐,随手拿起一册之前翻看的医书,靠在凭几上,一目十行地埋首书中。
似乎并不想理会白无药。
白无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嘀咕:干嘛怕他,这家伙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而且,她好像没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吧?
“可知错?”男人又低又磁的声音从书后面传来。
幸好,幸好,先开口的是沈令云,否则白无药觉得自己能与他无言以对到天明。
反正比耐性和淡定,白无药当仁不让敢称第一。
“知……知错。”别管如何,态度决定命运,白无药先认了再说。
“错在哪里?”沈令云又问。
这可把白无药问住了,她认错,但不代表她真的有错啊!若真找个错处,那就是某人食言而肥,把八星院的事吃回肚子里去了,她不得已才自己想办法的嘛。
可这话……白无药斟酌了斟酌,一旦出口,怕是整个千仞院的气场都会低上几度。
于是她智慧地道:“哪里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