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院。
沈令云踩着白无药后脚跟进入房内,未做停歇便道:“公开赐婚,连婚期都定了,你不接旨,也没说抗旨,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白无药往榻上一歪,闭了会儿眼,想着养精蓄锐一番,就去那琼露林里的烟湖走上一遭。
却听见沈令云的脚步声也到了榻边。
她只得又睁开眼,幽幽道:“你知道的,我来自界域,毕生只服从界尊的指令,至于你们陛下,对不起,我不归他管。”
“哦。”沈令云疏朗一笑,“但是,贵域界尊有没有教过你,入乡随俗啊,夫人。”
“……”白无药沉默。
好像的确应该尊重一下地方风俗的。
“不如夫人表个态,抛却约束,遵循本心,若无意萧子鸿那个半吊子太子,为夫帮你解决这个麻烦。”沈令云坐她身边,神情温柔的如同一汪春水。
白无药被这么近的盛世美颜惹的心旌摇摇,陡然想起那日破晓时分滚浪川畔的履约之吻来,不禁脸上一热。
“怎么?”沈令云望着她苍白脸蛋上浮起的红晕,眸光微紧,“不舍得萧子鸿成为被拒婚的笑柄?”
啊!
话到这个,白无药才觉得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棘手!
诚然,她可以不管不顾那个乱点鸳鸯谱的圣旨,但萧子鸿怎么办?哥们已经背了“萧三废”骂名多年,难不成再追加一个“弃夫”?
“你们陛下怎么乱赐婚啊,他叫人搭台子,我以为是看我赢了的份上,要把我赐给你。”白无药表示这东湛国的皇帝太会坑人了。
沈令云眸光亮了亮,道:“你若赢了,陛下做做顺水人情,赐你给我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确实赢了啊!”白无药叫屈。
沈令云一撇唇角,又无奈又赞叹地道:“没错,你最终赢是赢了,但赢的太漂亮、太优秀了,我的夫人!”
他屈指数道:“北骨国,武力强大到承担起了人类与妖族的主要战场,二王爷墨千痕,乃北骨大皇之御弟,据说长的丑了点,废柴了点,但国力强代表地位高,他给你送了二百紫玉珠,还有……”
今日这一出,桩桩件件都与白无药扯上了关系,她觉得有必要对乾臻郡的势力有所了解,便认真听起来。
而沈令云并非是只懂得行医炼药的呆子,居然对乾臻郡各方势力有着深度盘点,娓娓道来,直指本质。
“燎原商会,总部虽在南枢国星火城,但各方各地都有其私家驿馆,产业囊括了官方允许的盐、铁、玉矿以及大大小小的锻造店和炼器行,现任当家人易折君也送了你二百紫玉珠。”
“而御冕学院,建于四国联盟劈让出来的枢纽地带中望城,最安全,最富饶,最具影响力,如果说济澜医殿是所有医药师朝思暮想之地,那么御冕学院就是万千武者梦寐以求之所,首席掌院花沉息也鼎力助你。”
“就算这些全都忽略不计,归心馆和亡旗也足以抬高你的地位,我来自界域的夫人,你可知,归心馆不止是酒馆客栈,更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信息站,亡旗呢,干的虽是杀人索命的买卖,却是皇权承认的刺客公会,每一笔佣金都是缴了贡税的。”
沈令云轻轻哼了一声:“这般身价背景,陛下怎甘心把你赐给我?估计是改了圣旨,又或者早有算计,然后‘逃’去浣尘山庄了。”
一国之主,用“逃”这个字来形容,也就济澜医殿的高位者敢说了。
白无药听完,蔫蔫地道:“势力大佬们商量好了一起来坑我的吗?”
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沈令云差点气笑,却也更加好奇:“夫人来自界域,按说在此地没有任何人脉关系,怎么攀上了这些人的?”
攀?
这个字用的也欠妥。
白无药瞥他一眼:“鬼知道。”
“那你和萧子鸿的婚旨……”沈令云对这件事的执着大过好奇心,正欲趁热打铁将之解决了,门外忽地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又急又乱!
白无药起先道是龙丘请来的守护武者,越听越不对劲。
“哐!”
门碎了!
“叮!”
一股细微的金戈声。
沈令云话未说完,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肚子里的话连同他本人,就被白无药一招饿虎扑食摁到了地上。
“咄!”
六寸长的钨铁小凿头箭从他方才脑袋的位置,钉进床架的栏杆上!
白无药压着他,抬脸一看那箭:“又是冒充亡旗的!”
“冒充?”
“不错。”
三言两语将左顶昊澄清的事实解释一遍,白无药顺便抱着他躲过两拨箭雨,直滚到了屏风后面。
许是对方摸清楚了白无药的实力,箭雨只是前奏。
唰,唰,激射进来两道身影,眼光老辣到瞬间就锁定屋内的唯一遮掩物,双双抬脚踢飞屏风。
然后,近距离举臂,对准沈令云,射出两箭!
白无药临危不乱,反手金剑出鞘,左右一挥,“铛”“铛”打掉箭矢。
两名刺客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迅疾地飘身退了两步。
这时,又掠进来两名刺客。
四个黑衣蒙面的武者,一齐拔出腰间长剑,手腕一震,蓝光缭绕,竟全是大宗位以上!
而其中一个,蓝光中跳跃着青色。
“夫人当心,此人是真宗位。”沈令云提醒道。
真宗位以上便是将位,在白无药之前,整个东湛就只有向冠达一个将位,便被称作东湛第一高手了。
没想到这次的刺杀,居然派出了一个真宗位,可见对方下了血本了!
也不知幕后的家伙到底是谁,能用得起三个大宗位一个真宗位给他卖命杀人。
这四个武者不像滚浪川里那般人多势众,但贵在武艺精湛修为高绝,行家一出手,端得就是一击毙命的杀招!
白无药眸光冷沉,弹身而起,将沈令云护在身后,隐刺金剑在掌中旋转一圈,霎时撑开一片金网。
“叮叮叮!”
“铛铛铛!”
金属交击,急如星火。
“什么人!胆敢白日行刺!”一个血人跌跌撞撞冲进战圈,一把就抱住了一名黑衣蒙面人的腰身。
“秦寒!”白无药看的一惊,“退开!”
他身上伤痕累累,显然院子里还有其他刺客。
这小子的功法才刚刚上道,杀进来已要了他大半条命,但忠心倒是感天动地,伤成这副模样,仍旧不肯倒下,回光返照般大喝一声,趁黑衣蒙面人不备,狠狠给了对方一个抱摔!
“呃噗——”
刺客没什么,秦寒摔出一口老血。
那名刺客反应极快,手掌在地上一撑,挣脱而起,回转长剑,往秦寒咽喉扎去。
“秦寒!”白无药被另外三名刺客缠住,无法抽身来救,不得已正要使出截空术。
突来一声断喝:“狂徒,敢尔!”
刺客的剑还没扎下去,手里一轻,剑不见了!
紧接着,寒光一闪,一股血泉从这名刺客脖子上喷涌而出!
他傻傻地抹了一把洒满脸的温热液体,“嘎嘣”脖子一歪,死不瞑目。
白无药吃惊地看向空手夺白刃,眨眼间割断刺客喉管的龙丘,没想到这位相貌丑陋性情温和的老人家,居然是个隐藏高手。
龙丘未及甩掉剑上滚动的血珠,骤然翻手,移步,出剑!
“噗嗤!”
从后至前,另一名刺客被串在了他夺来的剑上!
好快!
白无药震惊了!
传言害人啊,谁说向冠达是东湛第一高手的,这位藏身杏林村泉香苑中籍籍无名的龙丘管家并不逊色好吗!
她终于明白沈令云赶走鸢飞后,为什么独独青睐龙丘来接棒上任了。
“小姐,咳!你没事吧?”秦寒撑着一口气,边呕血边往白无药脚边爬。
白无药深深看他两眼,金剑一收,向前张开手掌。
“不要唤武器!”沈令云眼疾手快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