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无药沉默太久,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之际,沈令云反而主动问道:“夫人,想说什么?”
想说的太多了!
白无药抿了抿唇,你知道界域,知道白氏大宗,知道迷蝶掌,知道我的本命灵源,还知道它残缺不全……你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我曾好奇你为何知道这么多,但我没心没肺,随遇而安,想着你对我没有恶意,我何必追根究底?
还有我的毒……你那么优秀的医师,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切实可行的解毒方案,因为你知道要解此毒,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就是将你体内的另一半原位木灵归位!
这是何等宝贵之物,又是何等霸道之物,原位木灵与一般的灵源不同,一旦入体,势必与宿主本命与共,如若强行剥离,与死无异!
然而,这些话,白无药怎么有脸在人家已经做出牺牲后惺惺作态!
看着沈令云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的心痛的就像撕裂一般,“命定之人”么?甘愿为之舍命献药,看来这家伙不是说着玩玩的。
有些感情,不经历生死,难以明朗,她性子恬淡,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倾向日久生情,甚至以她体质的特殊性,更不奢求亲情以外的任何感情。
友情,是她顶破天勉强能够接受的一款。
而现在,那种非亲非友,却不知不觉浸满全身,珍而重之,爱而惜之的感情,令她看清了不知何时升华出来的心意。
沈令云:“夫人?”
白无药擦掉他嘴角的药汁,缓缓道:“你……见过无歇了吗?我的来历家世,是他故意透露给您,诱你的吗?”
龙丘从旁代答:“并未,只是传过一讯。”
说着,他掏出那封沈令云给他看过的信笺,递给白无药。
上面内容极简,一句话而已:听说你在找我,琼露林烟湖,有胆便来,无歇。
这小子!白无药手指一松,在那纸张掉落之前,一掌将它拍成碎片。
选哪不好,偏选琼露林烟湖,这明显是个陷阱啊!白无药继而想到被沈令云诱导着亲自去摘银叶金果的事,他,居然还飞蛾扑火,主动入瓮?
“你……”白无药深吸了一口气,“令云,东湛来了那么多别国势力,又都与我有关,再加上无歇的约见,你肯定有所警惕了对不对?你很清楚那些人不是去抢宝的,你将计就计完成了灵源归位,对不对?”
白无药最后三个字几乎不成调子。
她苦笑:“亏我把希望寄托在御风丹上,一门心思去摘银叶金果,而你,却把所有精力用在了舍身献药为我彻底解毒上。”
“你……你不要命了吗?”白无药眼泪夺眶而出。
“医长夫人,能够医好你是医长大人的心愿,你别哭,要多加珍重身体啊。”龙丘跟着抹泪道。
哭?沈令云睫羽颤动,想要努力睁眼。
“是啊,嫂嫂。”鸢飞也道,“你可千万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啊,为了你,他连仇都不报了……哎呦!”
安陵一脚踢他屁股上。
白无药擦掉泪痕,将眼眶里的剩余水泽憋了回去,淡淡道:“我是他的验,他当然要以治好我为己任。”
龙丘低头称是。
“但他是我夫君,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白无药并指抚上眉心。
“哎呀!不可!”龙丘急忙阻拦。
鸢飞还在捂着屁股。
安陵的脚才刚落下。
白无药动作快极,快的令三人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然而,更快的,是一根弹射在白无药阳溪穴上的金针。
“你……咳咳……”
“令云!”白无药顾不得手麻,赶紧去顺沈令云的气,却被咳了一手背的零星血沫。
闻到血中飘散出来的莲荷香气,白无药猝然一惊!
她猛地捉起沈令云的手臂,掀开他袖子,果然!
熟的不能再熟的九节鞭杆样式的印纹,清晰地置于男人肌肤里,刺的她瞳孔倏地皱缩。
“别做傻事。”沈令云用了好大力气撑开眼睛,以至于眼皮褶了三四道,很是深邃。
白无药纵然再寡淡,这次也不由得狠狠咬了牙:“傻事?大帅哥,到底咱俩谁做傻事啊!”
“纯属……意料之外……”沈令云瞥一眼自己手臂,无奈说道,同时,他艰难地摸出一瓶丹药,“给……龙丘他们三个服下。”
空气里的莲荷之味对白无药没有影响,却使得龙丘三人有些恍惚眯盹,白无药自是知道厉害,拿过来,直接扔给了龙丘。
也不管龙丘接没接住,她盯着沈令云的眼睛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意料之中?”
手指捏的男人肌肤留下了红印,白无药才发觉用力过猛,又轻轻松开他,帮他拉好袖子,把他手臂掖在了被子下面。
她压着从来没有失控喷涌过的脾气,保持动作轻柔,脸色难堪的要死。
沈令云吃力扯出一个笑:“夫人……非要在为夫奄奄一息的时候……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白无药险些气死,大帅哥,医药师如果都像你,为了区区活验,就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那天底下的医药师不都得死绝死透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你未经允许,没有事先报备,就敢偷天换日,引毒上身,怎么,我还不能计较计较?
也不对!
你这死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明明早就知道我所需的就是你那一半原位木灵,为什么不逃的远远的,看吧,现在离死定了吧!
傻子!
“……”肚子里的话太多太多,白无药却为哪一句先出口,再度嗫嚅了许久。
或者说,不舍得苛责那个人。
沈令云眼皮沉重,撑着道:“夫人不必自责……其实在你救我时,我才真正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付出生命,谁不谨慎?
尤其他的命,背负血海深仇,更加不能说弃就弃。
只是,事态变化,天意难测,如果白无药没有毅然决然开紫府取灵源,那么他还会等上一年半载再付诸行动。
现在这样,遵循了本心而已。
递信而来的无歇,真是好算计!他本想看看无歇到底要做什么,结果躲得过多方势力的围攻,没躲过白无药的真情流露。
“救你?你也有原位木灵,又是顶尖医师,哪里需要我救?”白无药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举。
可正是因为事出突然,下意识的行为,才最难能可贵,最令沈令云感触良深。
男人苍白似雪,眸光柔和,如同温泉里氤氲而起的薄雾,情意绵绵地看着白无药。
这家伙快要死了,还能如此动人!
白无药顿了顿,拔掉阳溪穴上的金针,道:“前事不论,现在,你的确需要我救,而我,绝不让你死。”
“不!”
“哦,那你反抗啊。”
“夫人……”
“嗯,乖乖躺好。”
龙丘老脸一抽,挥挥手,带着安陵和鸢飞退了出去。
其实沈令云的决定,他们并不赞同,只是作为下属,无权干涉,而此刻白无药的决定,他们说不上赞不赞同,但乐见其成。
然而,三人刚一出房门,脚后跟还没站稳,房内就发出了一道响亮的喷血声,吓得他们急忙又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