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娇小玲珑,看身量应是女子,倒握着一把匕首,步步谨慎,一走三停,格外小心地靠了上来。
她并不着急做什么,而是掀开帐子看了看白无药,然后观察了一会儿冷赋雪,又用手轻轻戳了戳其他人。
见大家全都睡意沉沉,她才把路萱翻成面朝上,对准心脏位置,高高举起了匕首。
“谁?”冷赋雪瞬间端出追霞,枪头一点,将那匕首击飞,接着横扫,枪杆子狠狠敲在对方肚子上。
玲珑女子武功不济,痛哼一声,抱着枪杆飞了出去。
“又是你!”冷赋雪看清对方身上穿的乃是粗麻孝服,喝道,“屡屡欲杀我徒,有何深仇大恨?”
女子重重落在地上,如被踩了一脚的蚯蚓般,扭曲着快速爬起来,识时务地逃了。
“究竟是谁?”冷赋雪深深蹙眉。
看来对方不止一次暗杀路萱了,如此目的性极强的作为,白无药倒是隐约猜到了一个人。
那女子下的并非高品迷药,稍后自解,冷赋雪便也懒得把众人一一叫醒了。
日出雾散,朝霞铺在了响雷山顶。
几人相继睡饱,冷赋雪带着路萱,天烨抓着乔乔,与白无药和九沧一起,飞身上了崖顶。
响雷山算不得多高,却奇峰罗列,散而广。
“山上驻靖武军,本是守护皇都之师,却在大难临头之时连城门都没进得去——阿四,现在浣尘山庄乃新皇之所,靖武军戒备森严,未免引起误会,我们步行上山吧。”冷赋雪提议道。
“好。”白无药点头。
路萱打量着这个面具怪人,不解师父为何对他如此另眼相待,做个决定都得向她坦明,征询她的意见。
天烨盯着白无药,也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倒是乔乔一改昨日之仇视,有意无意地瞟着白无药腰上的隐刺金剑。
路萱随之也发现了,不禁对“乔阿四”更加留心。
时近晌午。
山间一座军帐岗哨旁,搭着两顶茶棚。
一行在此暂歇。
邻桌几个兵士喝茶吃饼,还用绳子牵着几个蹲作一团的青年男女。
“军爷,给口水喝吧。”双手绑在一起的青年哀求道。
“水?呸!”牵着他的兵士倒是给了他一口口水。
“哎过分了啊,人家可是济澜医殿的医官,你客气点!”另一个兵嘴巴说着客气,手上却不客气地拎起茶壶,往青年脸上倒。
壶里泡了茶,乃沸水,这一倒,青年立时惨叫起来,脸上烫出血泡,眼睛也受了伤。
“哈哈!医官?卖国贼!”
“别嚎啦,要是疼,就恨你们殿首大人吧!”
“什么殿首大人?妖族走狗!”
“啪!”一片茶叶弹到骂人的兵士嘴上,本是柔软之物,竟如石子一般,当场震掉了他两颗大门牙。
“哎呀!”他一声痛叫,伸手接住辛辛苦苦长了几十年的牙,气的暴跳三尺,“谁?给老子站出来!”
白无药正欲起身,冷赋雪先站起来了。
红衣灿烈,面如冰霜,但凡东湛国稍有眼力劲的,便不会不认得她!
“药佐大人!”医官们激动叫道。
“副、副督领!”几个兵士怂了。
他们虽然苛待济澜医殿的医药师,但却不敢对冷赋雪造次,因为她不仅仅是药佐大人,还是翊林卫的副督领。
“我东湛军兵真是出息了,学会戕害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冷赋雪缓缓抬目,一身寒气凛冽逼人。
“副督领饶命!”
冷赋雪:“放人!”
“啊?”几个兵士低着头互相为难地看着。
“找死!”冷赋雪可不是好脾气的,追霞一出,直接将那几人抽倒在地。
“哎呦!哎呦!”
“放人!放!放!”
“以后再让我听见有人敢背后辱骂殿首大人,有如此树!”冷赋雪枪花一转,对准旁边的一棵大树扎了过去。
粗壮之树尤被前后扎透,何况人身?
“滚!”
几个兵士连滚带爬地跑了。
岗哨上的巡逻兵也跑出两个通风报信的。
白无药云淡风轻喝茶看戏,宛若这一切与她无关似的。
她不动,九沧更不动。
此等越混乱越安适、越紧张越镇定的姿态,路萱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难道?
乔乔则心地善良地过去搀了那位脸被烫伤的青年,对路萱喊道:“你快过来给他治疗呀!”
众目睽睽,师父又在场,路萱再学艺不精,也得硬着头皮过去扶脉。
青年破了相,困难张嘴道:“不必劳烦姑娘了,我自己可以治。”他眼睛也烫伤,视力受损,捉住身边的同伴道,“快带我过去拜见药佐大人。”
毫无往日神采的医药师们,呼啦跪在了冷赋雪脚下。
“药佐大人,这么多天您到哪去了?天可怜见,您终于回来了,快救救咱们吧!”青年边磕头边道。
冷赋雪收枪坐回白无药对面,背对着那四名医药师,喝了口茶道:“说来听听,为何被靖武军捉住虐待。”
“是!”青年道,“早前,我等衔尾月渠大人欲得银叶金果而去,岂料一招宫变皇都沦陷,听说妖军又是从医殿滚滚冒出的,我等这不就莫名成了早有预谋的叛国之举。”
“叛国?好大的罪名!济澜医殿乃东湛立足之根本,新皇陛下没替你们说话么?”冷赋雪道。
青年答:“说了,陛下说,妖族攻城,全是殿首大人一人所为,与医殿其他人无关……”
果与冷赋雪听到的传闻一般。
“可殿首大人平素虽有些恣意随性,但他不落窠臼,勤奋无比,逢诊必出,有求必应,我等实在不信他与妖族有什么关联,稍有微词,就……就落得这般下场了。”青年道。
冷赋雪搁下杯子,扭身看了他一眼:“做得好。”
做得好……大概是赞他明辨是非吧,青年暗想,宛若受到了鼓励,继续道:“陛下不追究我们之责,翊林卫和靖武军却联合起来把我们赶出了浣尘山庄,囚禁在葫芦谷里,还逼着我们日夜炼药,又打又骂,实在不堪忍受啊!”
“所以,你们几个是逃出来的?”冷赋雪道。
“是。”青年点头,“我们四个年轻体壮,受了大家所托,逃出来求救。”
冷赋雪:“求救?向谁?”
“陛下!他刚到浣尘山庄那天就去皇陵闭关思痛了,不然翊林卫和靖武军也不敢当着新皇的面折磨我们。”青年道,“可惜我等只懂岐黄,不懂武功,出谷没多远就被捉住了,万幸遇上药佐大人您!令祖药长大人也陷身囚地,求您快想办法救救大家吧!”
冷赋雪拳头一握,心里着紧爷爷,却冷静地没有冲动行事,反而一瞅桌子对面的人。
白无药脸罩面甲,神情难测,一双眼睛微微垂着,待那青年说完,才与冷赋雪相视,淡淡道:“你别看我,我对救人不感兴趣,我自己也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