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寿命被这一跪折了大半去,明渠赶紧扶起她,道:“白……白……”真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好,叫“姑祖”吧,把人叫老了,把自己叫小了,而且隔了太多代,说实在的,血缘关系真的都没了。
何况,他也不想攀亲戚。
“无双姐,请,这就带您去!”明渠亲自带路,边走边道,“白无药的情况非常复杂,她破戒废武之后,又受了重伤,这段时日我以丹药吊着,外伤基本愈合,却始终不见她醒来的迹象……”
他毕竟是医长,就算改朝换代当了皇王,也没回皇都驾坐胜安宫,名义上并算不得被济澜医殿阵灵核定为皇王,而以皇族不得入济澜医殿的规则除去他医长头衔的条件。
医长亲自贴身诊治,即使非他所精之领域,也比一般二般的医药师强百倍千倍,因此,对于病情的描述,也直指本质。
但这番精辟之言,白无双并未听进耳中,她捉着沙峻,小声道:“姐?他叫我姐?他不是皇王吗?叫我姐做什么?他是不是打我家药儿的主意?”
沙峻:“……”
大小姐,非礼勿言啊!
明渠:“……”
当他聋吗?
跟在最后面的明宥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脚底下蓦地一滑,幸好扶住了一根廊柱,他抹汗暗道:祖宗就是祖宗,火眼金睛啊!
走着走着,白无双鼻子一吸,闻到了几缕药味,“宿芩之根去皮炮制,石棉阳起略锻研粉,焰穗苁蓉酒浸一宿,大修焕丹,嗯,六品,作引,金胎山参相佐,还有不少名贵的固本养气的药材,更大胆用了冰玉蟾酥和桃尖细辛……谁的方子?”
明渠惊了一跳:“您懂医药?”
白无双:“一点点。”
“实不相瞒,”沙峻见她谦虚,不得不道,“大小姐因为治好了燎原商会少当家易折君的病,在南枢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尊为神医呢。”
明渠道:“是吗?怪朕孤陋寡闻了,光忙着东湛这些杂事,居然没听过这桩大事,真是失敬失敬!”接着话锋一转,“此乃朕为白无药所配的药方,无双姐既是个中翘楚,不妨指点一二。”
“你配的?”白无双也惊了一下,继而冲着沙峻道,“对了!对了,你说他是哪个医馆的来?”
沙峻汗:“大小姐,不是医馆,是医殿,济澜医殿,您眼前这位东皇,也是济澜医殿的医长大人。”
“哦哦,这么年轻,又当东皇,又当医长的,青年才俊啊。”白无双道。
明渠:“无双姐谬赞。”
“没有,没有,我说的是实话,你能开出这样的方子,真的很不错!”白无药遇到了同道中人般,对明渠的眼神亲热了许多,这让明渠的心情也鲜有地大好起来。
“只不过,”白无双顿了顿,道,“焰穗苁蓉大燥,金胎山参又是虎狼猛药,以药儿的身体,怕是虚不受补!”
明渠脸色一变。
“白大小姐,您这话说的可不对,那样的只剩一口气的身体,要不用这么烈的药吊着,早就撒手人寰了!”明宥帮着自家主子反驳道。
这位汉子,彪壮强健,脸方目圆,剃了杂草般的髯须之后,自带一股蛮横愠怒的气场,一瞪眼,便吓得白无双缩了缩脖子。
“宥叔,休得无礼!”明渠斥道。
明宥顿时拱手:“啊!对不住白大小姐,晚辈不是有意冒犯的!”
晚辈?
白无双又被这个称呼叫懵了。
沙峻对她道:“大小姐有所不知,陛下在济澜医殿的时候,供职瑞兽厅。”
白无双:“兽……”
“嗯!嗯!”沙峻用一阵凶猛的点头,暗示她非礼勿言,不要说的太直白。
“哦,哈……”白无双干笑,“我就事论事,直抒己见,并非针对东皇陛下的医术指指点点的意思,消气,消气哈。”
太难了!沙峻觉得,请白无双来东湛,是他接过的最难办的差事了。
“无双姐坦率真诚,直言不讳,朕受教了,以无双姐看,是不该用焰穗苁蓉和金胎山参吗?”明渠之所以变色,是担心害了白无药,此刻虚心请教,可谓诚恳无比。
“嗯……”白无双微微迟疑了一下,“我得先看看药儿的情况。”
几句话间,已至白无药病榻前。
而一见病人,白无双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仿佛一下子从温良的小白兔,眨眼变成了步下冰山的雪狼。
无人看到她做了什么动作,仅仅是在走进房门的那一瞬间,几丝赤金光芒忽地一纵而过。
“什么东西?”明宥敏锐地叫道。
白无双一提大氅,坐上床沿,扶住妹妹的寸关尺,并扒开她的眼皮查看的时候,明渠才发现那些赤金光芒是什么。
二十五根五棱针,比一般金针略微粗壮,五五一组,一组一色,五色互辅,落穴成阵,根根分明地隔着锦被,扎在白无药的身体上。
认穴准,手法快,不愧叫神医!
那些被同时打出的赤金五棱针,以一种莫名的规律,像是结了什么阵,于被子上面铺开了一张能量网,而白无药的睫羽相继颤了颤。
明渠大喜。
但白无药并未真的醒来。
“是谁?害药儿破戒?她虽然有些不务正业,有些藐视规则,有些不负责任,有些……”白无双一下子就看出了妹妹的病因。
只是这些词,是在形容东湛恩主白无药吗?
明渠和明宥主从两人直听得一愣。
沙峻:“咳咳!”
白无双也觉得不该道出自家隐私,改口:“但她就算不为自己,也会为了家人好好守界,不会破戒的!到底是谁,害我的药儿!”
“害她的人,已经死了。”明渠道。
“哦!”白无双低头又去检查妹妹的身体。
这就完了?明渠还准备接受这位老祖宗的雷霆震怒呢,为此脑中已经想好了一堆解释之词呢。
明宥也完全摸不准老祖宗的心思,与他主子一样陷入了懵怔,但他说了出来:“您……您就不问问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干嘛要问?”白无双头也不抬,“死就是死了,问了他也不能活过来让我亲手掐死吧?”
明宥:“这……”
“要不我就问问吧,最好告诉他的埋骨之地,我可以炼制一种药,让他尸骨化泥,泥土化石,石滚深渊,沉海无息。”白无双道。
“……”明宥冷汗。
白无双:“你说啊?”
沙峻:“咳咳!”
“你着凉了沙老板?怎么总是咳嗽?待会儿给你看看。”白无双瞧了他一眼。
沙峻:“……”
“无双姐,”明渠把话题转开,“白无药的情况如何?能不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