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现在有句话说的也确实是很正确的,叫做县官不如现管。天子高坐庙堂,在老百姓心里面的权威未必就比得上管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县令。
东岳天齐仁圣大帝虽然统辖掌管天下万物生灵的生死,但是在本地这一帮鬼魂的眼里,还是城隍老爷的官威更加大一些。当城隍老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表面上倒像是非常的和善,非常的刚正,但是话里话外似乎还透着一丝丝的威胁。
就好像是在说,我手底下的人,再怎么错了,我可以惩罚他,甚至杀了他,但是别人,怎么也要掂量掂量。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普通的小道士,充其量也就是会一些道法而已,请本城隍老爷来多孝敬些钱财怎么了,还敢自己下手段?
陈琅不卑不亢的直视着那个中年文士,说道:“我开坛焚香祷告,已经求得了东岳大帝圣令,帝君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而之后我也是问米开路,奉上了阴阳纸钱。可是城隍老爷您可能是舟车劳顿,一请不来,二请不来,直到三请才姗姗来迟。而且来了以后也不是明镜高悬替民请命,反倒是光顾着指示手下的鬼卒满地捡钱,这是不是也有些不太合适啊。
再说了,我刚刚也不算是对城隍老爷不敬啊,不过就是失手将一面杏黄旗插在了其中的一刀阴阳纸上而已。可能是你手下的鬼差自己不小心吧,这一不留神就碰到了那沾着道法的杏黄旗,这才受了些伤害吧。
要知道眼下这天色太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忙活乱了也很正常,至于鬼魂受不得杏黄旗这事情,我也是忙得忘记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也能理解啊。您说,是也不是?”
说到了最后,陈琅还微微的朝着城隍老爷拱拱手笑了笑。
那中年文士听了他的话却也不气,反倒是挥手变幻出了一面折扇,轻轻扇起了风。
这文质彬彬的样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个城隍的话,估计还真能以为他是哪一个地方的私塾先生呢。
他一合折扇,看着陈琅说道:“好后生,牙尖嘴利!不卑不亢,当真是有一身的傲骨啊!你若是和本城隍生在同一时代,保不齐也能是个城隍!”
原本城隍爷在老百姓心中就像是一县一地的父母官,只不过他管得是阴间的事儿。
因为出于人们对公正廉明的官员有所向往,所以很多地方的城隍爷常以去世的英雄或名臣来充任。希望他们的英灵能和生前一样护佑百姓,除暴安良。
当然了,也有一大部分由文人雅士,博学大儒,以及一些当地有名望的士绅和孝廉,照理来说,这些城隍应该是正义的化身,应该是像包青天,寇准一样的啊。可是陈琅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这个城隍老爷,好像有些不太正派的样子啊。
那中年文士打扮的城隍老爷像是一个上位者一样一抖落自己的长衫,然后就凭空的坐了下来。本来一边看热闹的张家人还以为这个城隍爷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呢,正准备偷偷的看着乐呵呢,就发现有两个鬼差竟然当即就跪了下来,用自己的后背当作了凳子,稳稳地接住了那个中年文士的屁股。
这一举动,更加地让陈琅感到厌恶不已,虽然说那些手下都已经是鬼魂了,但是他们往前算也是一个个的大活人,身为城隍爷竟然如此,将手下的鬼差当坐凳子一般的物件,他现在是深深的替今晚的事情感到不安。事情办不办得成另说,但是今晚结下的恩怨估计可不好解决了。
那中年文士坐在鬼差的背上,用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我本是乾隆四十二年间中的举人,后来因为朝廷打算安排人治理好巴蜀一带,便连着分派了我们十多个举子来巴蜀为官,我有幸被分到了本县做了一名县丞。
为官一任,虽说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但是也还说得过去,总算是让治下之处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本城隍为官时两袖清风,没有搜刮过一分一毫的民脂民膏,也没有错判过一丝冤案,后来更是病死在了治理水灾的路上。小道士,你说说,本官当不当得上这一任城隍的名头?”
“想不到这个家伙生前还是个好官呢,可是怎么活着的时候那么好的一个人,死了当了城隍倒是学起作威作福来了?”张羽小声的说道,这话他说的声音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那么大声了。
陈琅和他倒是一个想法,只是他没有说出口来,而是淡淡的说道:“既然您在死后能够就任城隍,您生前的功绩那一定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然按照正常的逻辑您应该是转世轮回才是。我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道士,也没什么资格去评定您,只是既然东岳大帝已经大开方便之门允许我向您说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您自然是可以决定要不要帮我们。
若是帮了我们,我们自然是会对您感恩戴德,以张家的财力物力,去城隍庙给您添香油添香火,自然是不会吝啬。但是若您选择不帮,那也是您的权利,我们只能另选他法,自然不会对您有什么怨恨!”
对于这个回答,中年文士打扮得城隍摇着扇子哈哈笑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本来你有这本事上报于东岳大帝,又能施展道法请来本城隍,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现在见到本城隍非但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是能见我的问题对答如流,当真是好本事。”
他说到了这里,脸色突然间一变,说道:“但是不要以为你口齿伶俐能够把话颠来倒去的说的如花一样,这样就能够骗过本城隍了,你要知道本官那是举人,你当真以为我听不明白你话里有话吗?
表面上你是在说明本官的功绩,但是暗地里却说本城隍的不是。哼!你的过错本城隍暂且不论,先将今天找本城隍来的事情说清楚了,办与不办,本官自有定论,用不着你给我戴高帽子!”
陈琅的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却立刻就调整了过来,说道:“今天开坛设法请城隍老爷来,实则有两件事相求。
其一,张家老爷子无故受人加害,惨死家中,这便也罢了,怎知守灵发丧期间,那幕后之人依然贼心不死,害死了张老爷子还不罢手,企图运用纵鬼之术害得张家家破人亡。而张老爷子后来又被人加害,遗体发生了尸变,魂魄不得安宁无法再转世投胎。
在下受人所托,来帮忙守正辟邪,借一番因果出去了那用纵鬼之术之人,本以为事情会就此解决,但是他却附身于本命炼鬼之上,还企图潜伏作乱,我拘收了带有他最后一魂一魄炼鬼,如今就收在这案桌下的墨盒里头。
现在可以交于城隍老爷,您也算是替天行道,正好也能落个匡扶正义的功德。希望城隍老爷您能够看在张家老爷子命途多舛和抓了这伤天害理的妖邪之人的份上,网开一面,安排张家老爷子早日入阴司轮回。
其二,常言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赶尸人宋建超早前虽然做了不少违背良心的事,但是上天已经降下了报应,让他家道中落,妻离子散。
可是这后来的一切,却是苦了自己的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任何一个父母愿意看见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承担罪责。
于是乎他只能继续剑走偏锋来赚取钱财延续自己的儿子的生命。今在下斗胆,占卦得知宋建超的儿子恐怕活不过今年冬月,所以想要向城隍老爷讨个人情。在下才疏学浅,本事低微,还不能将那孩子的的因果化解干净,所以想请老爷您将那孩子身上的祸报重新转回宋建超身上,救那无辜孩童一命!”
听陈琅说了这么多,前面的话宋建超那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张家老爷子能不能轮回转世他才不在乎呢,关键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儿子能不能活下去,所以他越听越仔细,越听越认真,手心也紧张的出了不少冷汗。
那城隍老爷摇晃了两下脑袋,悠哉悠哉地说道:“你提的这些请求呢,本城隍倒也不是不能答应。”
一听这话,不论是张家的人还是宋建超,都是喜上眉头,就连看热闹的大知宾也是暗暗觉得总算是有一个圆满的解决了。唯独只有陈琅挑了一下眉毛,说道:“城隍老爷还是有话直说吧,您刚才不还教训在下巧言令色吗?”
“哈哈哈,果然是一只乳虎,年纪虽轻,但是爪牙已利啊!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刚才说的前一件事情,那算是合情合理,既然幕后下手之人的魂魄已经抓到了,自然是要严惩,对于张家,也自然是要安抚,张家人的亡魂我自然是会安排他早日轮回。
再怎么说,这都是帝君允许了的,不过这第二件,可就——”
城隍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后面的话就算不说出来,陈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本身就是要强行改变福祸因果报应的,就算是这个城隍有意帮忙,也不一定能做的很顺利。
正在他犹豫应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宋建超再也忍不住了,事关他最最心疼的儿子,他不可能放弃,瘸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对着城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城隍大人,我就是宋建超,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