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垂眸,挥了挥袖子,雾气缭绕的大殿外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植物纷纷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殿外的繁茂植被上,有一根小小的蔓叶迅速生长变大,从小拇指粗细顷刻间就变成了一根遮天蔽日的粗壮藤蔓,像蛇一样蜿蜒过来,温柔地缠住南宫玥的腰身,轻轻一拉,身影顿时消失在林白面前。
林白看着天际倒垂的泛着浅淡白色的神殿的影子,微微叹气。
幽蓝之域最东边的那座神殿,就是万虚清境所在之处,可惜除了独孤嫡系一脉,没有人能出入那里,他们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南宫玥一路被藤蔓护着,直接进入了万虚清境,不等万虚清境感受到南宫玥气息的灵兽和灵植们反应过来,她就直直落入了族殿之中。
南宫玥被灵蔓托着往下坠,轻盈柔软地落在了玄晶冰棺上。灵蔓贴心地给她掖了掖鲛丝被,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这里是族殿的最底层,已经是万虚清境最大的湖--幽兰湖的深处,此处灵气温和丰盈,又因为连接另一头的生命之树,故而充满了生命灵气。
也只有生命灵气才可以修补她现在糟糕的身体。
这里用灵玉堆砌起一个高台,玄晶冰棺就置于这个白莹玉辉的高台之上。它轻轻浮起,周围长满了大朵大朵的灵荷,湖面幽蓝的波光闪动,随着水流的缓缓流动,还有一些浮动的荧光微微闪烁。
南宫玥双手交叠,安宁地闭上了双眼。
她实在是太累了。
*
林白一路走到明镜圣殿,裴麟刚刚好推门出来。
“林白?你回来了,少主也回来了?”
林白点头,“少主回来了,但情况不太好,一回来就回万虚清境了。”
裴麟转头看向东边淡蓝色的倒影,微叹,“少主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错了,刚开始域主让少主出门,我们担心得不得了,几乎是全员反对,少主还是出去了。”
林白也皱眉,“......没有办法了吗?”
裴麟揉了揉眉心,“我们试过了,独孤,南宫,甚至是赫连的所有的藏书手札,都没有复生之法。”
林白有些低落,想了想,又问道:“域主呢?我有一些事情要说。”
裴麟无奈摊手,“不在,现在明镜圣殿只剩下我了,前两天秦氏一族发来传讯要求域主去九翎商量事情,域主和杏珠不甘不愿去了,花景和简颂在无尽之海不知道哪个角落,水涟还在和雪山妖族交涉。”
林白:“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拜托你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空间戒指,又从里面抱出一只软糯的小雪貂,轻声道:“这是赛涵草原妖族虐杀案的遗孤,戒指里是那只被杀的妖族,是这只小雪貂的母亲,少主让我们好好照顾它。”
裴麟微怔,伸手,温柔地接过了小家伙。
*
南宫玥觉得自己沉浮在深深的梦境之中,梦境十分杂乱,一会哭一会笑,似乎有什么曾经刻骨铭心,有什么曾经矢志不渝的东西,转眼间化为泡沫,变成了曾经。
在那些走马观花的混乱画面里,好像一直不断地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南宫玥莫名觉得,那个白色的身影,是她的兔子。
她努力地挥了挥手,想要驱散那些色彩艳丽或灰白的破碎画面,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可是总是在她即将抓到的时候,那身影就像流水一样在她手中滑落。
南宫玥很着急,她没出息地急得快哭了,“大兔子,你别走这么快呀,我要追不上了。”
那道影子就像没听懂她的话,化作一道白光,向前面冲去。
南宫玥着急地追上去,只一瞬间,那些斑驳破碎的画面全部都消失了,在一棵怒放的老梅花树下,站着一个翩然如玉的人。
玉色的梅花飘飘飞落,落在他的肩头,他修长的手把玩着一朵玉梅花,似乎感觉到南宫玥的目光,慢慢回过头来。
“夭夭,过来。”
一见惊鸿,一世倾心,南宫玥愣愣地沦陷在他温柔盛开的笑容里。
*
广槐城的冬天没有很大的风雪,只有几场阴绵绵的雨,但没有人会认为广槐城的冬天不冷。
广槐的冬天是刺骨的,它不在皮肉,像一根阴冷的冰针,直刺进人的骨头缝里,比北方的冬天还叫人难受。
殷娘子半夜被连绵的雨声和腿上又酸又痛的感觉惊醒了,她抬头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色,眸中染上了几缕担忧。
现在不过子时,月上中天的时分,可是偏偏没有月亮,下起了雨,这里一旦下雨,就要好几个时辰,甚至是下一天也是可能的。
这样湿冷的天气,大人都受不住,那个可怜的孩子身上没有什么御寒的衣物,又睡在破庙那种地方,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殷娘子翻来复起睡不着,还是爬了起来,决定去看看那个孩子。
她拖着酸软无力的腿,从木屋的角落里摸出一杆圆润的竹竿,撑在地上,又从灶台上装了一壶温热的水,把那个牛皮水壶系在自己的腰间,拿起门口的油纸伞,轻轻推开木门,转身掩实了门,身影渐渐消失在暗沉的夜里。
路上没有丝毫的光亮,只有一片戚沉沉的暗色,好在殷娘子在广槐城生活了十几年,也常去破庙施些衣物粥食给那些可怜人,所以对这条路很是熟悉,用竹竿探路倒也走得磕磕碰碰的顺畅。
雨势连绵不绝,淅淅沥沥地落在青石板上,落在殷娘子的油纸伞上,顺着低洼处汇成小溪流,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滴答”“沙沙”的水声。
殷娘子一路摸索着找到了破庙,稀奇的是,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破庙里面居然散发出微微的暖光。
有人在里面?
殷娘子心里一紧,抓住了手里的油纸伞,连忙走进破庙破破烂烂的屋檐下,收好了伞,警惕地望着庙里,悄悄握紧了手里的竹竿。
最好不要是什么贼人,不然的话,那孩子,那孩子岂不是......
她没管自己湿污的裙摆和半边肩膀,只是一心一意的担忧着庙里的人。
“谁?”
破庙里传来一阵喝声,似乎有人察觉到了殷娘子轻轻的步伐,有脚步声渐渐逼近,殷娘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碎成两半的门被人挪开,有人从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
“殷娘子?怎么是你?”
来人惊讶地看向她。
殷娘子也是一愣,“李大姐?”
“哎呦,我的天啊,你怎么来了?”李大婶连忙将殷娘子拉进来,还把那破门板堵在门口,把冷风和细雨全都挡在了外面,“你身子骨不好,怎么还大半夜的跑出来,回去你那寒腿的毛病又该发作了。”
李大婶一边打量着殷娘子,一边不住心疼。
殷娘子不在意地笑了笑,“老毛病了,不值得说道,你这是?”
殷娘子的目光转向了破庙内,破庙显然被人打扫过一遍了,原本满天的蜘蛛网和呛人的灰尘都消失不见,破旧损坏的神像一尘不染,干净的地面上铺了一面蓝色碎花棉布,有一大一小坐在上面。
庙里燃着明亮的烛火,殷娘子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两个人。
一位是广槐城内回春堂的老大夫高老先生,一位就是她想要找的那个孩子。
高老先生站起来,岣嵝的脊背让他看上去格外苍老,他摸了摸白胡子,对殷娘子露出一个笑容,“殷娘子,你也来看着孩子啊?我还以为这种混乱的世道不会有人关心这些呢,你和小李都是难得善心的好孩子。”
李大婶和殷娘子都被夸得红了脸,殷娘子忙道:“那里这样夸张,不过是有些不忍罢了,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李大婶也唏嘘了一声,拉着殷娘子坐在蓝布上,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个杂粮馒头,轻轻放在那个孩子面前的碗中。
高老先生也坐了下来,继续帮那个孩子手上的擦伤和冻伤涂药。
殷娘子把自己腰上的牛皮水壶解下来,放在那个孩子面前,看着他麻木的神情和手上脚上一片的血痕,心里酸涩的不行。
这个孩子坐在棉布上,不管他们有什么动作,说了什么话,全都没有反应,空洞洞地像是失去了魂魄。
他身上穿着粗麻制作的白衫,细嫩的手臂上缠着一根长长的黑丝带,脚上的木屐鞋已经被磨烂了,连原来的白绫袜都被染得黑黑黄黄,脏乱不堪。
他的衣着好像是在为谁守孝,三人心里都是一阵难过。
这几年皓月的局势越发动乱,原本皓月的统治者赫连一族内部分裂,几股势力在皓月的领土上争斗不休,致使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广槐城因为背靠广槐书院,还算是这纷乱世道下的一片净土,可是每天也要迎来许多的流民,渐渐变得吃力,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强行限制人流出入。
这孩子初到广槐城的时候就是被发现在这一间破庙,他披麻戴孝,麻木疲累,他们都暗自猜测,这孩子的亲人怕是也被战火波及不幸丧生了,他才会落到广槐城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