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偶尔传来一声雀鸣,也很快消失在寂静中。
门突然“嘎吱”一声响了,又被悄无声息地关上,来人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落地无声,轻巧地像只猫儿似的接近床上那个鼓起的包。
明明从门边到床头的距离不算短,障碍物也多,但是偏偏那人都能巧妙地避开所有的阻碍。
不是对这间房极其熟悉,就是夜视能力很好。
秦慕微微眯起眼睛,在那人靠近的一瞬间,一脚蹬开棉被,如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贴在了来人身后,双手捏住了那人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快,那人一下子僵在那里,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别动。”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发着低烧又带了一丝沙,危险又好听。
刚刚捏上那人的腕骨,秦慕就感到一丝不对劲。
这人的手腕这么这么细?好像也不太高的样子?
他下意识用了重力,那人似乎被他捏疼了,短促地低呼了一声,很是无奈地开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抓贼啊?”
很好,两个都占了。
秦慕一瞬间松开手,眼里的幽光尽数隐没,又变回了原本恹懒懒的模样,“这不就抓住一个?”
“哼。”
独孤离夭转了转被捏的有些疼痛的手腕,把手里碗放在木桌上,又走到油灯前把灯点燃,明亮的光芒霎时刺破了黑暗。
刚刚秦慕动手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还差点把手里的碗砸出去,还好及时收手。
她转过身来,看着脸色还有些微红,眼眸微微低垂,神色倦懒的秦慕,迷惑道:“你没睡啊?”
秦慕摸回了床上,“睡不着。”
他看了看木桌上的东西,隐约认出是碗粥,比她还疑惑,“你大半夜去做碗粥,跑到我房间来干嘛?”
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
独孤离夭没有听出他内心的OS,舀了舀粥,瞧着蒸腾的雾气渐渐消下来,估摸着差不多了,端着粥走到秦慕身前,语气非常理所应当,“我给你送夜宵啊。”
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晚上都没吃多少。”
秦慕冷漠,“不用。”
独孤离夭瞧了瞧手里的粥,匪夷所思,“为什么?你不饿吗?”
他忍无可忍,“我觉得大半夜的,困倦比饥饿的可能性更大。”
独孤离夭愣了三秒。
“哦。”
然后秦慕就瞧着她自己端起了粥,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秦慕:......
所以你到底干嘛来的?
似乎是感觉到秦慕越发冰冷的目光,害怕把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弄砸,独孤离夭把香滑的肉粥喝掉以后,非常诚恳地给出了解释。
“我以前看那些男孩子胃口都大,晚上总是要吃夜宵的,我有时运动量过大或者生病,晚上也老是会饿,所以就备了点东西在厨房,哦,对了,还有饺子呢。”
前世的记忆有些遥远了,但是记得的东西也不少,不管是以前训练的时候还是后来她自己变成了领导人,身边的伙伴,同僚,甚至有时候是上司和下属,都会招呼她去吃夜宵。
只不过她很少去,偶尔去一次也可能是任务繁重消耗太大或者是生病作息颠倒。
秦慕,男孩,生病,完全符合想吃夜宵的人群,所以她就备了一些,但显然他不需要。
独孤离夭很遗憾。
秦慕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又别过了头,没说什么。
独孤离夭把碗放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有些破烂,纸卷边微卷发黄的书,认真道:“我给你讲故事吧。”
一下子回过头来差点扭到脖子的秦慕:???
什么鬼东西?
独孤离夭一本正经,“我听说,孩子晚上听一个有益身心的故事能帮住睡眠。”
秦慕:“...........”
“你可以走了。”
表情更加冷漠。
被下逐客令的独孤离夭不死心,死活扒着床沿不肯松,“你信我,我是专业的!”
三秒过后,没能把独孤离夭的手扒下来,秦慕放弃了挣扎,蒙上被子,不管她。
独孤离夭也不在意,拿出了那本《志怪异闻录》,翻了翻,无趣地丢开了。
真无聊,这还是她从风爹爹留下来的书籍中翻到的,结果比《九荒奇闻录》还扯淡。
她想了想,也爬上了床,把被子往秦慕那边堆了堆,小手一边轻轻拍着那个小鼓包,把脑海里存着不多的童话故事想了想,还真被她找出来一个。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奶气,又故意拉长了声音,想要营造神秘的氛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秦慕:......她受过什么刺激??
但没多久,他就被这个故事吸引了,不是因为这个听着就很傻叉的故事有什么特别,而是故事的主人公很特别。
“很久很久以前,美丽的海底城里生活着一条美丽的小人鱼,她是海底城国王最受宠爱的小女儿......”
人鱼,海妖,鲛人,都是对独孤一族守护神兽的称呼。
秦慕掀开了被子,探出脑袋,双手压在被子上,静静听着故事。
独孤离夭瞄了他一眼,欣慰地觉得小孩子果然是喜欢童话故事的。
也不枉她被同僚荼毒这么久。
“......天亮之时,小美人鱼化成了泡沫。”
秦慕压抑着睡意,眯了眯眼睛,评价,“挺笨的。”
独孤离夭一噎,恨铁不成钢,“我是让你体悟小美人鱼的牺牲精神,哪里笨了??”
秦慕反问,“你们会放弃尾巴吗?”
独孤离夭:“.......不会。”
主要是也没法放弃啊,独孤一族能够出现尾巴的人,血脉之力强到恐怖,几乎都是一方大能,谁会无缘无故放弃啊?再说了,这尾巴跟独孤氏的信仰有关,就算自己想放弃,族人也不允许的。
秦慕再问,“那你们那里有所谓的巫婆吗?”
独孤离夭:“......好像也没有。”
独孤氏自己就挺巫婆的,还需要巫婆?
“那就结了。”
秦慕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既不符合现实,人物行动又不符合常理,这么无聊的故事,不蠢吗?”
独孤离夭:.......
你能不能符合你孩子的人设??
她嘟囔,“就是个故事嘛,干嘛这么较真?”
秦慕昏昏欲睡,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含糊,“你们的信仰跟尾巴有关?”
独孤离夭托腮,也有些困了,“不算吧,但是有联系。”
秦慕睡意有些消散了,“我一直以来有一个疑惑。”
她扯了扯被子,疑惑地看他,“什么?”
“九荒的书籍很少记录独孤氏的事情,偶有几本残卷,也全是称赞独孤氏高洁悲悯之心,可我很奇怪,独孤氏被称为不落神族,这不是你们自封的吧,应该是纂写史卷的后人嘉冠的名誉。既如此,独孤氏也并非真的神族,而是人。”
他的声音幽叹,“是人,在这么多年的牺牲和付出中,难道真的无悲无喜,不会生出怨念吗?”
独孤离夭的手有些僵了,她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敏感,比九荒大陆多数人还要接近独孤氏的真面目。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寻常的孩子,哪怕她努力想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独孤氏当然是人,是人,怎么不会生出怨念呢?
独孤离夭也躺了下来,看着昏暗的烛火映照在房梁上,怅然。
“会啊,自然会的,但是独孤氏祖训严苛,没人敢轻易触碰,心生怨念之人,要么修身养性,灭除心中怨恨,要么把所有的心思压在心底,束缚自身,在不断地挣扎中直到生命消逝。”
秦慕接话,“要么,就是叛逃出族,从此被独孤氏除名。”
独孤离夭没有反驳,神色不明,秦慕淡然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微微热气,熏红了她的耳尖。
“你属于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