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离夭还是没舍得下手，这人身上有伤，她也不敢太闹他，最后还是乖乖爬下软塌，给他舀粥。
外面传来沙沙声，风声呼啸，树影摇晃，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大，秦慕转头看着窗外，喊她，“夭夭，下雪了。”
独孤离夭用勺子舀了舀粥，袅袅的雾气雾湿了她的眉眼，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她抬头看去，果然，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
白色的雪花如飘絮，纷纷扬扬的落下，把天地染成一片雪白，窗台上一片白茫茫的雾色，已经有了一些凝痕。
广槐城是没有冬天的，但是广槐书院有，这里的海拔和地势让它成为广槐城冬天唯一飘雪的地方。
独孤离夭把粥放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凉着，爬上软塌，和秦慕分一边挤着，一起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
“百里鸢真是个英雄，她是真正心中只有大义的人。”
秦慕一怔，笑了一声，“嗯。”
远去的先祖们的故事已经被埋在尘沙之下，谁爱谁，谁恨谁，已经不再重要，史书上不会记载他们一瞬间的爱恨，只会记载他们最后的遗留和牺牲。
百里鸢断情绝爱，决绝至此，才有了那个铁血的凤凰之主。
可是她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丝寂寞，一点后悔呢？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独孤离夭突然觉得天地都安静了下来，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在他们中间流淌，风雪与寒冷都被挡在外面，她只听得见身后那人清浅的呼吸声，火炉燃烧的声音和门外，大雪落下的簌簌声。
在很久很久以后，后人说起她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在这样一个鹅毛大雪的冬日，在这样一个红泥小火炉前面，温着酒或者煮着粥，笑说前尘往事。
那他们提起她的时候，也会提到他吗？
独孤离夭突然捂住脸，制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有些东西只有不想，才不会显得这么遗憾。
独孤离夭道：“兔子，明天窗台就会有窗花的吧？”
“嗯，很漂亮，不一样的窗花。”
“诶，这么大的雪，明天要是停了，我们出去扫雪吧，我看到后山有一片梅林。”
“好。”
“扫雪来煮茶，还可以做青梅酒，哎呀，我们顺便再采一些青梅回来算了，我跟你说，我做的青梅酒可好喝了。”
“小孩子不准喝酒。”
“大兔子你怎么这么古板，我们不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
“那也不可以。”
“哼，那就，那就先埋着，等以后我们可以喝酒了，再来挖。”
“好。”
......
昨晚上的雪落得这么大，第二天居然停下了，天空恢复了淡得几乎透明的蓝白色，天地间一片茫茫。
独孤离夭穿着袄子，纯净的白色让她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秦慕皱眉，在她袖间系了一根蓝丝带，就是白天那些师兄们手上系着的。
独孤离夭懵然，“大兔子，这玩意不是书院执法堂弟子的标志吗？你怎么会有？”
秦慕很是淡然，“昨天段师兄给我的，邀请我加入执法堂。”
独孤离夭一愣，小脸满是气愤，“段师兄偏心，他为什么不邀请我？”
“因为你太矮了。”
秦慕牵着人，抱着一个玉瓶往外面走，独孤离夭裹得就像一只胖胖的小企鹅，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就像一只雪白的球在滚，她还在愤愤不平，“你怎么可以说我矮，我还是小孩子，我会长高的。”
秦慕凤眸中含了笑意，故意不提醒她，“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想起自己是个小孩子。”
独孤离夭想起了八扇秘境里她的表现，有些心虚的咳了咳，没敢回话。
出门的时候，独孤离夭一眼就看见了屋偏后的位置栽着的一棵玉梅树，惊讶地拉了拉秦慕的衣裳，“兔子你看，这里也有玉梅树。”
“要不我们干脆跟师兄申请住在这里吧，把青梅酒埋在这颗树下，以后也方便找。”
秦慕和独孤离夭走到那棵玉梅树下，摸了摸树干粗糙的树皮，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就住在这，把酒埋在这里。”
独孤离夭笑得眉眼弯弯，开心极了。
秦慕看着她的笑颜，也不自觉地笑了。
他觉得，其实不用那个蓝丝带，他也可以在雪地里一眼就看见这只夭夭，她笑起来的时候这么灿烂，是最美丽的颜色，在茫茫的天地之间，一眼就可以遇见。
二人一路踏着雪往那个梅林走，一路上漫天聊着，倒也不觉得无聊，到了梅林，选了最近的一棵梅树，独孤离夭几个蹬跃轻松爬上树干，弯腰从一片染雪的红梅中探出脑袋，让秦慕把玉瓶递给她。
秦慕把东西给她，看着她晃着腿在那里摇来摇去，挑着她觉得最纯白的雪花，有些好笑。
他转身走向了另外一棵梅树，仗着身高轻轻松松地压住枝干，让那些沾了梅香的雪花落入玉瓶。
收集了小半瓶雪花，秦慕转头去找独孤离夭，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很急促的喘息声，带着慌乱的脚步声。
秦慕回头，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一脸慌张的少年。
看见秦慕，那人眼睛一亮，叫道：“救命，救命，有人在追我。”
他一边叫着，一边拼命跑过来，秦慕眉头一皱，刚想躲开，身后已经传来了独孤离夭的声音。
“兔子，怎么了？”
独孤离夭迈步上前，迷惑地看向那个面白如纸的人，警惕地挡在了秦慕身前，“你是谁？”
那人激动地要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还跑呢，这荒山野岭的，你要跑到哪里去？”
少年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他的唇瓣颤抖着，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转头跑了过去。
独孤离夭敏感的觉得不好，拉着秦慕就想走。
“站住！”
独孤离夭烦恼地皱起眉头，秦慕转头望去，一伙人从梅林里钻出来，慢慢向他们包围过来，不远处，那个少年被另外一个人踹到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独孤离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似笑非笑，“各位师兄有何贵干啊？”
那几人对视几眼，其中一个腰佩黄玉，看起来很温润的少年对他们笑了笑，柔声道：“师弟不要担心，我们就是问几个问题，不会要很长时间的。”
独孤离夭伸了伸手，示意他随意。
他慢慢走近二人，腰上的黄玉微微摇晃，“请问师弟见过我们的玉环吗？它被一个粗心的同伴弄丢了。”
玉环？同伴？
独孤离夭透过衣角间的缝隙看着那个被打得滚到地上的少年，嗤笑一声。
这同伴真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