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炽和萧灼发现,自己的娘亲忽然热衷于给他们安排相亲。
江城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各家优秀的子弟多多少少都有在这边,更何况现在处于休息期,有很多参加天菁会的优秀青年都会选择江城来放松一下心情。
林栖隔三差五就邀请一些客人上门,也时不时带着双胞胎参加一些宴请。
虽然萧炽很不耐烦这些宴会,但是看着平日里除了小佛堂就爱缩在家里的娘亲愿意出门走动了,他也忍忍就过了。
棒槌一样的萧炽是感觉不到什么,但是敏感的萧灼却死死压着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爱说话。
这日林家的嫡长子林靖远带着弟弟林白上门做客,萧炽和林家的表哥们关系一直很好,笑嘻嘻地怂恿表哥们包船带他们出去游湖。
萧灼却一直没说话,兴致缺缺的样子。
林白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问道:“小灼,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萧灼抬头看了一下这个不熟悉的表哥,摇了摇头,闷声不说话。
林白也不在意小姑娘的冷淡,蹲在她面前轻声细语地逗她,萧炽也挤过来故意逗妹妹。
林靖远好不容易应付了热情的姑母,看着林栖兴致勃勃地要去给他们拿点心,转头看向自己的表弟,示意他出去谈。
萧烨今天也有些沉默,宽大的芭蕉叶挡住了他们头顶上的太阳,留下地上一道被裁剪一样的影子。
没等林靖远询问,萧烨就开口道:“表哥,你见过他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林靖远怔了怔,没有否认,“嗯。”
“你们也见过了?”
萧烨眸中实在复杂,否认了,“我们没见过,但是娘亲也许见到了。”
林靖远有些惊讶,旋即又想起了萧灼的异样,怔然道:“那小灼她,也是因为.......?”
萧烨点头。
“娘亲最近一直操心他们的婚事,就连我也被说了好多次,我知道,娘亲是等不及了。”
林栖要离开他们了。
她缺席了她另一个孩子二十多年的生命,她苦苦寻找了二十多年,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林栖心里其实放不下萧烨三兄妹,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期盼着他们能够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大约只有等到那时候,她才真正放心抽身离开,可她又怕那个行踪不定的孩子再次消失,所以患得患失,犹豫又彷徨。
林靖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表弟的肩头,沉默了一下又道:“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希望姑母多和小玥相处一下。小玥他......身体不好,这些年过得很苦。”
林白的诊断他不敢说出来,那个孩子年轻的躯壳下,其实已经如同风中枯萎的落叶,慢慢走向油尽灯枯。
林靖远和林家费劲心力,也没有找到好的办法。他怕姑母得知真相的时候,真的走入自己的魔障。
萧烨愣了好久,慢慢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好像只有那样,所有压抑的情绪才不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散落得满地狼藉。
傍晚的时候,萧愿在小楼里设宴,特地给两个子侄接风洗尘。
林栖很高兴,不停地给林靖远和林白夹菜,饭桌上热闹得很,林靖远还说起了家里的近况:“姑母不用担心,家里一切情况都好,祖母和父亲一直挂念着姑母,姑母有空的话也可以回去看看祖母。”
林栖听闻母亲一切都好,也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着话,却是没应林靖远的话。
萧灼低头吃完了东西,等宴席散开之后又望着母亲忙忙碌碌的身影,她本来下定决心想找母亲说说话,可是林栖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
她有些失望地低头,慢慢绕着游廊走了,身边的侍女不敢说话,就看着她转来转去,差点撞到从前面的阁子里走出来的萧愿。
侍女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上前扶住萧灼,就看见萧愿伸手拉住了女儿。
萧愿摆了摆手,侍女躬身下去,他揉了揉女儿的细软的发丝,温和道:“小灼,你最近总是神思不属的,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萧灼听见父亲的声音,眼睛一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萧愿把女儿轻轻按坐在游廊的扶手椅上,弯腰对她笑得很慈爱,“小姑娘长大了,是有心事不能和爹爹说?”
“呜~”萧灼扑入父亲的怀里,所有的定力终于破功,哭得稀里哗啦的。
“爹爹,娘亲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她.......她老是想把我们推出去,她是不是找到那个人了?”
小姑娘委屈得鼻子通红,亮晶晶的眼里泪水像珠串一样滚落,萧愿有些心疼,粗粝的指尖轻轻擦去她脸蛋上的泪水。
“小灼,你不能这么想啊,你要想想你的哥哥,你留落在外面的哥哥,他从小一个人长大,没有爹爹,没有娘亲,没有疼爱你们的外祖母和舅舅,也没有叔叔和奶奶,他一个人过得多辛苦啊。”
“你们霸占了娘亲这么久,现在娘亲想对他好一些,如果这样你们都要阻拦的话,如果你们是他,你们心里会不会难过?爹爹知道小灼已经长大了,也要学着换个位置思考,娘亲已经陪了你们这么久,一直等到你们长大,可他没有娘亲陪着,没有娘亲给他缝制新衣服,也没有娘亲给他做好吃的饭菜,那对你哥哥多不公平啊。”
萧灼哭得更加大声,浑身发抖,哽咽道:“那,那爹爹舍得吗?爹爹不会难过吗?”
萧愿摸了摸小姑娘的发,沧桑的眼底有水光闪过,“当然舍不得,但是爹爹尊重你娘亲的意愿。”
他轻轻摸着小姑娘的脑袋,看着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哭成那样,眼睛都肿了起来,眼里却恍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其实真正该哭的人,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青衣绣梅,迤迤垂地,少年穿着白绫袜,踩着木屐鞋,微抬的手轻轻挡开头顶上的被重重花苞压得垂下枝丫的娇艳桃花。
甚至一直走到他身前的时候,他脸上都还含着礼貌的微笑,没有愤恨,没有歇斯底里,他眸光似水,皎皎若月。
清风朗月入怀中。
当时他只能想到这几个字,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有着妻子一半血脉的少年。
萧愿闭了闭眼,曾经发誓永远深埋的秘密再次浮上心间,在脑海中不断翻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风祁,那个原本应该叫做南宫玥的孩子。
但他并不是来接他回来的,他是来试图以亲情打动他,让他交出手上一件至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