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竹,则正是骆轻衣借助南府药宫的名头送至这里来的那一车货物,于临溪城而言,算的是驱邪避障的上上之品,一般用以修行者在山中灵器充沛之地修行时点燃驱逐妖兽邪祟之用。
她不过昨日将这批东西送来,夜晚十分便有一批人前来接应取货,周士深原是还好奇是那批人的来历究竟为何?
如今细细一品,想来必然是叶家军的黄侍在此有秘密之事要办,故而需要这一批紫星竹。
周士深不动声色地看了骆轻衣一眼,见她诚然一副不露山水、不动声色的模样,周士深自是不敢随意暴露她的身份。
旋即恭敬一笑,不卑不亢道:“好说好说,周某人这里所剩紫星竹的确还有一部分,不知师公子所需几节。”
“几节?”这位县令之子显然平日里也是在被捧供的糖罐子熬出来一股子骄傲跋扈之气,哪里有着耐心与周士深周旋细说。
那细长的下垂眼夹出来的细纹都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傲慢:“本公子若是单为了几节紫星竹怎会亲自来你这小地方,听闻昨夜紫星竹送达了十箱过来,如今还剩多少?本公子都要了!急要!价格任你开!”
看得出来这位公子哥的确心急如焚,换做平日,周士深定然也就顺水推舟卖给她了,可是这显然是世子妃殿下安排的东西,他哪里敢自作主张,正欲找个借口推演过去。
就在这时,骆轻衣目光从那师药药身下的小驴上一扫而过,准确的来说,是驴蹄上的玄铁护腿。
“可以都给他。”
忽然起来的女子嗓音让师韬韬一怔,随即偏过目光落在骆轻衣身上,他怔得更厉害了。
陌上人如玉。
这是他心头一时悸动恍惚时蹦出来的第一想法。
她就静然地坐在那里,光影勾勒出的身姿分明是那般弱质纤纤,背脊线条却是挺拔笔直,遗世如苍松青竹。
雪白干净的墙面将烛火反射出的光晕极为柔和,落在她那双漆黑瞳孔深处却是带着对人间红尘习以为常的冷漠。
整体气质就像是一块干净的青玉,精致又漂亮。
这绝然不是如此穷乡僻壤的山水能够养出来的美人。
“这……这位姑娘是……”师韬韬整个人就像是拔掉了刺的刺猬一般,眼中的跋扈与张扬都在她抬眸倾看的那一瞬,如烈火被冰水浇熄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骆云白哪里还看不懂这状况意味着什么,眼珠子一转,竟是抢在所有人面前热情介绍道:“师大哥,这是家姐,
骆语。”
“你姐姐?”师韬韬惊诧,这才将目光真正地头一次落到骆云白身上:“这……我何时听说过骆小弟你有姐姐,你不是家中独子吗?”
悄然改变的称呼,让众人都心照不宣。
在骆轻衣微微讥讽轻嘲的目光下,骆云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幼时早年分散的,昨日姐姐才归的家。”
师韬韬长长啊了一声,眸光明亮,正欲再说些什么,骆轻衣又开口了:“这一批紫星竹是我带来的,要不要给,决定权在我手上,你们要,我可以给,但是我需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坐在驴背上的师药药不知为何,看到这个闲定而坐,气质美貌皆不俗的女人,心中顿生一种莫名的危机警惕感。
她不由蹙眉道:“你说这批紫星竹是你带来的,可你是骆云白的姐姐,以你们的家境,如何能够找来这么一匹珍贵的紫星竹,我深感怀疑啊。”
骆轻衣挑起眉头。
师韬韬顿时道:“妹妹不得无礼,既然是通过走官道,运入官家认可药铺中的货物,自然来路极正,你出门少,懂什么。”
师药药皱了皱眉,但在外也没有驳兄长的面子。
师韬韬看向骆轻衣,温声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什么,在下必然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师大公子身后一众人面面相觊,他们何时见过自己家的大公子,临溪镇的小霸王,也会细声软语在一名女子面前乖得像一只猫儿似的。
而骆云白则是在一旁目光越来越亮,两只手紧张兴奋地互相搓着。
骆轻衣微微侧身,脸在逆光里,容颜朦胧,一种说不出来的气韵,她缓声道:“第一个问题,你要紫星竹做什么?”
师药药显然不想自己的哥哥与这个女人有过多的交流,哥哥看这女人眼睛都发光了,她不由冷哼一声,道:“昨夜我上山采药,在山中迷失了道路,一夜未归,我爹爹忧心我的安危,今日清晨便带着一众随从亲自上山寻我。
他可是临溪山今时不同往日,有着常人肉眼看不到的瘴气与毒虫,有人同我说,那山太危险,不得轻入,我爹爹并不知晓山中情况,便上山寻我,我担心他出事,所以必须备足驱瘴驱魔的紫星竹和大队人马进山找我爹爹。”
她冷哼一声,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你若是不赶紧献上那十箱紫星竹,我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是这临溪城的罪人。”
只可惜,此刻少女骑着一只不伦不类的黑骡子,还瘸了一条伤腿的模样,看着不仅不骄傲着实没有
精神,很狼狈。
骆云白芒解释道:“药药莫要担心,我姐姐不是那么不来事儿的人。”
骆轻衣心道不懂修为的凡人若是入了那山,怕是极难活下来,这小姑娘分明从山中出来,但看起来却没吃什么苦头的样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山中的恐怖与可怕。
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她的爹爹或许可能已经……
“第二个问题。”骆轻衣用眼神淡指师韬韬腰间挂饰,淡道:“你腰间那红玉配饰,从何得来。”
师韬韬一怔,却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发问,低头忙解下腰间玉佩,道:“这是我家中几名食客所赠,说是能够驱邪庇佑,此物佩戴冬日不寒,极暖身子,的确是上品好玉,姑娘若是想要,我可以……”
骆轻衣却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红玉,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目光忽然灼亮起来的牧子忧,带着几分关切问道:“你怎么看此事?”
她分明注意到,自打这个男人入堂那一瞬间,牧子忧的整个目光宛若吸在他腰间那块玉佩上。
而骆轻衣与牧子忧也相识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二人无话不说,自然也知晓了她的身世与来历,以及……北族的图腾。
那红玉之上以刻刀浅印的纹络图案,分明就是一只九尾妖狐图腾,九条尾巴各自尾端皆点上一抹朱红。
牧子忧缓缓闭上眼睛,继而睁开,她道:“轻衣,此事我自己可以解决,只不过我需要暂时离开你几日时间去处理。”
骆轻衣面带忧色:“没问题吗?”
牧子忧看着她,认真道:“信我。”
骆轻衣想了想,道:“我相信你。”
牧子忧冲她微微一笑,起身翩然离去。
那位大少爷的玉端在手中,见她不接,有些尴尬地又收了回去:“不知姑娘第三个问题,又是什么?”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骆轻衣接过从小籁姑娘亲手斟好的那杯茶水,只将唇瓣湿了湿,继续道:“你妹妹身下那只小黑驴,谁给她的。”
她问玉是,问的是从何而来。
问小黑驴,却是何人给她的。
问得极其肯定,仿佛,认定了那驴儿并非她之所有一般。
师药药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警惕了,声音都变得尖锐了几分:“我凭什么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行,那紫星竹,就恕不招待各位拿去救你们爹爹了。”骆轻衣亦是十分不客气说道。